第1254章 书(1 / 1)

一夜醒来,风雪漫天。

黄女宫内,茶香袅袅。

邵勋靠在坐榻背上,看着山宜男,道:“你若闲着无事,可写一本书。”

羊献容正在煮茶,闻言看了邵勋一眼。

邵勋朝她笑了笑,仿佛在说我才刚刚确定你外甥女肚里没孩子,还没来得及欺负她。

羊献容又转过身去煮茶。

邵勋满足无比。

他记得,看起来似花一般,故又称‘印花’。坊市盖章少少收一些钱,此钱称为‘印花税’。”

商业票据、贴现、背书都是非常古老的东西,印花税晚一些,大概在17世纪上半叶(明朝天启年间)出现在阿姆斯特丹的博览会及股票交易所。

其实都是集中交易的商业模式这条线衍生出来的。

解决货币匮乏难题,邵勋只想出了这一种办法。

如果今后哪个朝代发行纸钞,他也有功劳,因为预热过了,让市场对商票有了最基本的一点接受度。

接受了商票,那么对朝廷发行的纸钞也就没那么抗拒了————纸钞,其实可以从“国库兑换券”之类的名目开始,锚定实物,事实上日元最开始就叫“兑换券”,只不过后来老百姓适应后,改成不能兑换了,变成了纯信用货币。

邵勋略略讲了讲“民部兑换券” (锚定布匹)、 “少府兑换券” (锚定盐)、 “司农寺兑换券” (锚定粮食)这类与纸币差异不大的东西。

但没准备发行,因为他觉得时机还不成熟,只能先尽量推广一些概念,改造这个时代的商业模式,丰富这个时代的金融知识。

许多东西,终究还是要与生产力相匹配才行。

山宜男听完后,多看了邵勋几眼,问道:“陛下可要为书赐名?”

邵勋刚想说不要,又顿住了,随后说道:“就叫《世说新语》吧。”

山宜男起来走到一处,取来纸笔,然后跪坐而下,开始书写。

邵勋悠然品茗看着美人奋笔疾书。

这女人挺特别的,一点强势的感觉都没有嘛,难道被羊献容调教好了。

羊献容正在看邵勋,见他目光总在外甥女身上打转,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就在此时,山宜男已将小故事写完,递给邵勋。

邵勋接过一看———

“景福公主持蜜香纸谒帝,言上党刘氏负龙币十八枚,期明年四月兑于洛阳坊市。”

“帝览券笑曰:‘以白金十七铤易此券,可乎?’”

“公主蹙眉曰:‘何减其一?’”

“帝抚髯曰:‘市易之道,折冲樽俎耳。

“公主顿足再三,终诺。遂命少府左藏令

取银饼列于竹筥,皎皎若雪。公主令家臣钤印于券,朱纹粲然。”

“帝谓左右曰:‘此券可再转质,利市多矣。’少府诸吏垂首忍笑,唯见日影斜移,满室金辉中犹浮铜臭。”

邵勋看完脸一黑,道: “最后一句删掉。”

山宜男垂首应是。

“朕讲的商票、贴现、背书加进去。”邵勋又道: “重新写。”

说完,起身来到窗户边,看着外面的皑皑白雪。

羊献容走了过来,轻声道: “你现在越来越不是人了。”

邵勋哑然。

“临沂伯将休书送过来了,你要不要?”羊献容问道。

邵勋想说不要,但看了眼羊献容后,心一软,道: “要。”

羊献容脸色稍霁。

邵勋轻轻搂着她,道: “只要你高兴,我都听。”

“那就把我外甥女放了。”羊献容说道。

邵勋看向她,道: “我这一辈子东征西

讨,忧心国事,不残民以逞,不盘剥聚敛,就这点嗜好……”

羊献容也心软了,道: “罢了,你与胡人何异?”

邵勋嘿嘿一笑,道: “我是打胡人的。”

羊献容瞪了她一眼,自去外间准备点心了。

邵勋又回到了案几旁。

片刻之后,山宜男重写了一份,邵勋看了看,发现差不多把细节都写清楚了,便点了点头,道: “可。”

山宜男嗯了一声。

“这几日都和你姨母住在一起?”邵勋问道。

“是。”

“睡得好吗?”

山宜男抬起头看向邵勋,又嗯了一声。

“朕实难相信,便是你操持大局,与朕相抗这么多年。”邵勋感慨道: “累不累?”

山宜男的眼神终于有了变化。

“无需紧张。”邵勋笑道: “朕筹谋大局,都觉得诸事繁杂,你居然能坚持这么久,委实让朕惊讶。你姨母说了一些你的事,其实何必呢?来!”

邵勋站起身,将手伸了出去。

山宜男迟疑片刻,将手递了过去。

邵勋牵着她的手,来到门外的廊下,道:“建邺风雪,可有这么大?”

山宜男摇了摇头。雪花落在皮裘之上,晶莹剔透。

邵勋轻轻拂去她秀发上的残雪,道: “如果不喜欢写《世说新语》,那就算了,朕找别人写。”

山宜男看着从廊上垂下的冰棱,道: “陛下无需如此,妾本来就喜欢做这些事。”

邵勋抬头望去,伸手折下了两根,在手中轻敲了一下,然后递了一根给山宜男。

山宜男惊讶地接过,然后轻轻敲了一下邵勋手中的冰棱,发出一声轻响。

邵勋回敲了一下。

山宜男嘴角微笑,又回敲了一下。

“像三岁稚童一般。”羊献容走了过来,不屑道。

“你姨母给你准备了柿饼,朕都没吃过呢。”邵勋拉着山宜男进了屋里坐下。

山宜男坐在羊献容身旁,心中有些欢喜。

“比刚来时好多了,那会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羊献容看了看外甥女,叹道。

“你这里如此闲适,宜男自然舒心了。”邵勋笑道。

“军国大事尽皆压在身上的感觉,我当年也经历过……”羊献容仿佛想起了什么,微微发怔。

“你当年若成功扶太子登基,会怎样对我?”邵勋好奇道。

“一脚把你这色欲熏心之辈踢开。”羊献容瞟了他一眼,说道。

“那我就渡江南下,为宜男效力。”邵勋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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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羊献容冷笑一声,道: “去了江东,王敦、王导弄死你还不是一句话的事?你连苏峻的地位都不如。”

“何至于此。”邵勋摇头道。

羊献容看了眼山宜男,道: “你会不会杀了这乱臣贼子?”

邵勋一听,笑得乐不可支。

山宜男低下头,轻声道: “若建立功勋,妾或许会让他镇守寿春或淮阴。山氏人丁寥落,需要统军将才。江南士人也没几个愿意整顿江北流民。另外,琅琊王氏终究需要有人来制衡。”

此言一出,邵勋又认真地看了山宜男一眼,这个女人并不像方才表现得那般“幼稚”、 “童心”。

“他脑生反骨,说不定哪天给你来场邵勋之乱。”羊献容说道。

“只要守好渡口,寿春、淮阴乱了无妨的。”山宜男说道: “江北流民军不是一条心,地方大族也不会供给粮草、军械,最终难以为继,怕是只能北奔刘汉。”

“去了江南,真的难有出头之日。”邵勋拿起一个柿饼,轻嚼慢咽,然后笑道: “届时怕是真的只能死心塌地为山皇后效力了。”

“你会么?”羊献容说道: “你当年跪在我裙下时在想什么?宜男若信你才瞎了眼。”

山宜男惊讶地看了邵勋一眼。

邵勋老脸一红,道: “你总把我往坏处想。”

“你胆大包天,世所罕见。”羊献容才不信这个,最近二十年她皇后礼服都不知道被扯烂多少次了。

“罢了。”邵勋故意叹了口气,起身道:“长秋你今日火气太大我退避三舍。”

说完,又看向山宜男,道: “别累着了,多陪陪你姨母,我欠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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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献容神色一动,没说什么。

邵勋很快离开了黄女宫他要准备第一场清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