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淮山的老战友、如今在武装部工作的王政委穿过人群,拍了拍顾淮山的肩膀,在他旁边的藤椅上坐下。“老顾啊!”王政委整了整军装领口,压低声音道:“还记得当年在部队时,炊事班老刘带来的那个算命先生不?”
顾淮山正给几个老战友递烟,听到这话手一抖,火柴盒‘啪嗒’掉在了青石板上。
他弯腰捡起火柴,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记得记得!那会儿我还说人家是封建迷信……”还给了人家一顿教育。
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眼角挤出深深的鱼尾纹。
“哈哈哈!”王政委拍着膝盖大笑,胸前的钢笔在口袋里叮当作响,“‘五子登科,子孙满堂’,这话现在想来……”他摇了摇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掩饰不住的笑意从眼睛里溢出来。
院角的葡萄架下,几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军装的中年人围坐在一起。老李把烟头在鞋底摁灭,眯着眼睛笑道:“五个孙子?欧呦!老顾啊!你老小子得勒紧裤腰带了呀!”
他这话一出口,旁边几个老战友顿时笑作一团。张团长笑得直拍大腿,把搪瓷缸子里的茶水都震洒了。
王政委笑得前仰后合,差点从藤椅上栽下来;老刘更是笑得直咳嗽,赶紧掏出皱巴巴的手帕擦眼泪。
就在高辰和顾北研端着酒杯挨桌敬酒时,院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刺鼻的香水味。众人不约而同地转头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猩红色连衣裙的女人踩着高跟鞋‘哒哒’地走了进来。
那女人烫着一头夸张的大波浪,发梢随着步伐一颤一颤的。她脸上抹着厚厚的白粉,在阳光下泛着不自然的青白色,嘴唇涂得鲜红,活像刚饮过血似的。手指上戴着好几个金戒指,在阳光下明晃晃地扎眼。
院子里顿时鸦雀无声。
正在倒酒的张团长手一抖,酒水洒了一桌。
王政委的茶‘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几个和谢芳关系好的婶子皱眉,低头窃窃私语了起来。
“这哪来的狐狸精?”张婶撇着嘴,眼睛斜睨着那抹刺眼的红色,“瞧瞧那打扮,跟旧社会的舞女似的。”
“可不是,”李婶扯了扯衣角,压低声音道,“人家订婚的大喜日子,穿得跟新娘子似的,安的什么心?”她说着还朝地上啐了一口。
“看那头发,再看看那嘴,我的天呐,这是刚吃了死娃没擦嘴跑出来的吗?”胡姐摇着头,一眼地看不上对方的打扮。
夏姩姩正端着两盘冒着热气的酱辣子从厨房出来,油亮的辣椒上还撒着翠绿的葱花。她一抬头,手里的盘子差点摔了。
唐美娜怎么会找到这儿来?她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把盘子往旁边的石磨上一搁,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就迎上去。
“唐小姐来得正好,”夏姩姩强撑着笑脸,伸手就要去挽唐美娜的胳膊,“这边给您留了座……”她话还没说完,唐美娜就一扭身躲开了,猩红的裙摆甩出一道刺目的弧线。
“……”
唐美娜的眼睛死死盯着高辰,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紧紧攥着皮包带子。她突然扯着嗓子喊了一声:“辰哥哥……”那声音又尖又细,像指甲刮过玻璃,听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这一声‘辰哥哥’像炸雷般在院子里炸开,原本热闹的宴席瞬间鸦雀无声。
几个正在夹菜的老爷子筷子悬在半空,汤汁滴滴答答落在桌布上。
顾老爷子拄着拐杖‘咚’地站起身,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这位女同志是……”他强压着火气,声音却明显沉了下来。
“爷爷,我叫……”
唐美娜刚开口,顾老爷子身旁的老战友王团长‘啪’地一拍桌子:“胡闹!”他军装上的勋章哗啦作响,“顾老几个孙子几个孙女,在座的谁不清楚?你又是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就是!”李婶子一把拉过顾景柠护在身后,柳眉倒竖,“上赶着认亲,也不嫌害臊!”她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引得几个婶子连连点头。
唐美娜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出青白色。她死死咬着后槽牙,下颌线条绷得紧紧的,连带着太阳穴都凸起一道青筋。
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精心烫卷的发梢随着急促的呼吸剧烈起伏。
很好,让她难堪,那今天谁都别想好看。
“好啊!”她突然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声音尖利得刺耳。涂着鲜红唇膏的嘴角扭曲着,精心烫卷的头发随着她剧烈的动作散乱地垂在脸侧。
唐美娜猛地抬起头,那双描着浓重眼线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顾北研。
她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眼泪冲花了脸上的脂粉,在惨白的脸上冲出两道沟壑。
“北研……”她抽抽搭搭地喊着,涂着红指甲油的手指揪着胸前的衣料,“你明明……明明知道我对高辰的心……”话没说完就哽咽得说不下去,整个人摇摇晃晃像是要晕倒。
几个年轻媳妇面面相觑,有人小声嘀咕:“这唱的哪一出啊!”老李家的媳妇撇撇嘴,“得跟真事儿似的。”
唐美娜越说越激动,声音拔得老高:“我把你当亲姐妹看,你却背着我勾引高辰!你对得起我吗?”
唐美娜的手指刚抬到一半,高辰已经一个箭步挡在了顾北研面前。他宽厚的肩膀将北研严严实实地护在身后,手臂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青筋都凸了起来。
“唐美娜!你要搞清楚了,咱们连朋友都算不上。”高辰的声音像炸雷般在院子里炸开,震得葡萄架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走,“你是不是脑子有病?有病就让你爸妈带你去精神病院好好检查!”他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唐美娜被对方这声怒喝震得后退了半步,高跟鞋踩在碎瓷片上发出刺耳的‘咯吱’声。
她脸上的妆早就花了,粉底混着眼泪在脸上糊成一团,眼线晕开染黑了半边脸颊,活像个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