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车窗打开,后座上的人出声道:“篱丫头,上车。”
是爷爷。
陈江篱应了声:“好的,爷爷。”
她打开车门坐上了车。
陈老爷子侧目,满脸慈爱地望着她:“篱丫头,要去哪?让小李送你。”
陈江篱也没客气,抬头就冲前面开车的小李说了个地址。
小李应了声,转了个方向继续前行。
后座,陈老爷子关切地询问道:“篱丫头,你身体怎样了?”
陈江篱乖巧地回道:“已经差不多好了,爷爷您别担心。”
“那就好。”陈老爷放心了不少,他又叮嘱道:“你从小就身子弱,要好好照顾自己。”
陈江篱默了默,眼底情绪有些复杂,片刻,她淡淡的应了声:“好。”
陈老爷子继续与她闲聊着:“听说小顾也住院了?最近太忙,都没来及去看他,你帮我给他说声。”
陈江篱点头,抬眸望了眼陈老爷子:“我知道了爷爷,您忙您的事,他已经没什么大碍了,胃病,以后好好养着就好了。”
“这胃病呀,还是得多注意,像你小时候,天天喊着胃疼,你奶奶当时可心疼了,到处找人打听调胃的好法子,养了那么多年,才总算好了点。”
提起小时候的事以及奶奶,陈江篱嘴角不由地上扬,那笑容是发自内心的。
“是呀,那时候没少让奶奶操心。”
当年,她的胃病也很严重,奶奶每天换着法子给她做各种药膳,哄着喂她吃。
将她捧在手里精养着。
陈老爷子瞧着她脸上的笑意,目光忽然变得悠远。
像是陷入了某些过往般。
许久,他有些失焦的双眼才慢慢聚神,盯着陈江篱,满是褶皱的脸上浮现出几分倦意。
陈老爷子动了动嘴唇:“篱丫头啊。”
陈江篱顿了下:“爷爷,怎么了?”
陈老爷子微敛着神色,片刻,叹了口气,低喃了句:“是我们陈家对不起你。”
陈江篱一顿,她垂眼,漂亮的双眸微闪,神色有些意味不明。
陈老爷子不待她开口,就又继续道:“篱丫头,能不能答应爷爷一件事,不管将来发生什么,看在我和你奶奶的面子上,别让你爸太难堪。”
他说着,缓缓闭上的眼靠在后座上,按压着太阳穴。
自己这破身体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
伴随着陈老爷子话音的落下,车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怔了半晌,陈江篱转头看向车窗外。
街边,一颗小树在随风摇曳,那飞舞的树枝与树叶在夕阳的余光下,留下片片斑驳。
夏天快要过去了吧。
“爷爷。”陈江篱再次响起的声音很轻很轻,仿佛要随风消散般。
她抿了抿唇角:“我是多少岁回去的?”
陈老爷子愣了下,他睁开眼瞧着陈江篱的侧影:“十六岁。”
转眼间,小丫头都长大了。
陈江篱抬手擦着车窗上的灰尘,视线似乎变得更清晰了。
“十六岁我回到家,没待够一周,就下乡了。”
后来,她才知道,他们之所以会接她回去,也仅仅是想让她代替陈甜甜下乡而已。
陈江篱扯了下唇角,眼底闪过一丝嘲讽:
“在乡下的那几年,我每天天不亮就得起床干活,刚去的时候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经常做错事挨骂。
手心,脚上全是血泡,田间的虫子咬得身上大包小包不断肿起。
夏日三伏天扎在麦田里,汗水一滴一滴地往下掉。
冬日里,大雪飞扬,每次干完活回去,衣服都是结的冰块,手上,脚上冻裂的口子更是一道接着一道……”
陈江篱说着吸了吸鼻尖,那些年她,要是没有顾北城帮她,她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得过来。
后来,她好不容易回来了,可是呢?
她的生活似乎没有发生太大的改变。
等待她的依旧是做不完的活。
那样黑暗的日子,她一过竟是这么多年。
陈江篱收拢着思绪,回头看向陈老爷子:“爷爷,这些年来,他们并没有白养我。”
她并不欠他们什么,这些年所做的,也完全够还他们的养育之恩了。
陈老爷子只觉得心口发闷的厉害,他敛着双眸遮去了眼底的神色,整个人瞬间苍老了许多。
从来没想过,这丫头竟过得这般苦。
良久,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声音哑了许多:“篱丫头,就当我刚刚什么也没说。”
他还有什么脸,让她去做什么。
陈江篱靠在座椅背上,仰头盯着车顶沉默着。
车内,再次陷入寂静。
直到到达目的地,车子停稳后,陈老爷子才又开口了:“篱丫头,赵家是不是来找过你了?”
陈江篱轻点了下头:“是。”
陈老爷子缓了缓:“赵家在京都的实力你应该知道些,关于你的事,他们如果真走动,你们团里很有可能没办法。”
这件事大概也会不了了之。
“当然,我们陈家的能力也在那摆着,如今你身后多少也有个顾家在,如果你执意追究到底,那赵家付出的代价,也会不小。”
“但赵老爷子是一个利益至上的人,他不会愿意付出那些代价的,所以一定会从你身上下手,来解决这件事。”
“至于用什么法子,那就不好说了。”
赵老爷子的为人,不好评估,手段也亦正亦邪。
“你自己平日里注意点,在好好想想,要怎么做。”
怕陈江篱听不明白,陈老爷子又含糊地加了句:“是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还是让他们付出代价。”
陈江篱没想到,爷爷会给她说这些,怔愣几秒后,道了声:“我知道了,爷爷,谢谢您。”
陈老爷子没有在言语,挥了挥手示意她下车。
利弊都已经替她分析清楚,该说的也都说了。
剩下怎么选择,就单看她了。
陈江篱打开车门下车。
陈老爷子微眯着眼,透过车窗盯着她单薄消瘦的背影。
终究还是没忍住,按下车窗:“篱丫头。”
陈江篱脚步一顿,回头望了过来:“爷爷,怎么了?”
陈老爷子敛去眼底的神色,双目如潭:“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了?”
陈江篱眼眸微不可查地闪了下,隔着一段距离,她直视着陈老爷子,反问道:“爷爷觉得,我应不应该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