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破茧的蝉衣(1 / 1)

俗世谪仙 剑二十三 1068 字 14小时前

药香在密闭的浴室里凝结成雾,当归与艾草混合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胸口。叶徽睁开眼时,发现水面漂浮的药材不知何时已排列成先天八卦的图案。他伸出食指轻点\"坎\"位,一圈涟漪荡开,惊散了水面上自己的倒影。

\"第七次了...\"

三个月来,每逢朔望之夜他都要进行这种近乎自虐的药浴。滚烫的药汤将皮肤灼成煮熟的虾色,脊椎像被灌入水银般沉重。但今夜不同——当他试图抬起手臂时,竟发现皮肤表面覆着一层透明的薄膜,如同蛇类蜕皮前的那层角质。

屏风外传来瓷器轻碰的脆响。陈墨又在更换第三遍茶水,这是她焦虑时的习惯。叶徽能想象她此刻的模样:绾起的发髻散下一缕垂在颈侧,羊脂玉牌在锁骨间不安地晃动,眼睛每隔三秒就要瞥向铜漏——首长规定的返程时限快到了。

\"水温够了。\"

他的声音比想象中嘶哑。抬起的手臂带起一串水珠,在烛光下折射出琥珀色的光。那些水珠沿着肌肉纹理滚落时,叶徽突然僵住——肘关节内侧本该有的针眼消失了。那是上周云姐派人抽血化验时留下的痕迹。

陈墨的脚步声停在屏风外侧。湘绣牡丹的缝隙间,她的指尖在颤抖。叶徽知道她看见了什么:自己肩胛骨中央那片皮肤正在蠕动,像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

\"别看。\"

水声哗然。叶徽整个人沉入药汤,苦涩的液体灌入鼻腔的刹那,他听见体内传来琴弦崩断般的脆响。某种禁锢被打破了。

铜镜蒙着厚厚的水雾。叶徽用浴袍下摆擦出一片清晰,镜中映出的面容让他呼吸一滞。眉骨更高了,眼尾拉出锋利的弧度,连唇色都变成不健康的艳红——这分明是他前世二十五岁临终前的模样。

\"叶先生?药膏...\"陈墨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盯着叶徽后背新浮现的刺青:一副完整的经络图,十二正经与奇经八脉用朱砂色的线条标注,任脉上七个穴位正在脉动般明灭。

叶徽反手摸向大椎穴。指尖触到皮肤的瞬间,整幅刺青突然流动起来,像被搅动的汞液。陈墨倒退两步撞翻案几,茶具碎裂声中,她看见男人的指甲正在变长变硬,泛出青铜器经年氧化的青绿色。

\"出去。\"叶徽的声音里带着金属共振的嗡鸣,\"把院门的八卦镜转向乾位。\"

当房门合拢的闷响传来,他猛地跪倒在地。脊椎发出竹节拔高般的爆响,一块巴掌大的皮肤从肩头剥落,在半空中碎成晶莹的粉末。

寅时的梆子声从远处传来。叶徽赤脚站在药圃中央,月光将他的影子拉长得不像人类。蜕皮后的肌肤敏感得可怕,夜风拂过就像砂纸摩擦神经。但更可怕的是五感的强化——他现在能听见陈墨在厢房里的啜泣,能嗅到三十步外当归叶上的蚜虫,甚至能尝到空气中即将降雨的金属味。

血沁古玉在掌心发烫。当他将其举过眉心时,玉中暗红色的絮状物突然游动起来,组成一幅精确的星图。叶家祖训在耳边炸响:\"荧惑守心之夜,蜕凡者见天命。\"

一片枯叶擦着脸颊飘落。叶徽侧身的同时,三枚柳叶镖已钉入他刚才站立的位置,镖尾的孔雀翎羽还在颤动。二十步外的老槐树上,倒吊着的黑衣人像只巨型蝙蝠。

\"叶家的小少爷。\"对方的声音像是从破风箱里挤出来的,\"你祖父欠的三十六条人命,该清账了。\"

叶徽的瞳孔缩成针尖大小。这个特殊的喉音震颤,是民国时期苏州码子帮的切口。前世他十岁那年,曾听祖父用这种暗语审问过刺客。

黑衣人的第一拳带着腐草气息直取咽喉。叶徽本能地使出八段锦\"摇头摆尾\",却发现身体自动调整了姿势——他的右臂划出一道违背人体力学的弧线,五指成爪扣住对方腕间神门穴时,指甲竟暴长三寸。

\"咔\"的骨裂声格外清脆。黑衣人闷哼着跪倒,兜帽滑落露出布满疤痕的脸。最骇人的是右眼——没有眼球,只有一团蠕动的黑色蛊虫。

\"叶问舟那老狗...\"独眼刺客的咒骂突然变成惊愕,\"你的手!\"

叶徽低头,看见自己的指尖正在发光。不是反射月光,而是从皮肤深处透出的青金色荧光,就像夏夜的萤火虫。更可怕的是,他根本不记得叶家武学里有这招\"灵枢擒拿手\"。

药圃突然亮如白昼。陈墨带着警卫冲进来时,正看见黑衣人咬破毒囊的瞬间。那人临死前的狞笑凝固在脸上,因为叶徽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将沾血的食指按在自己眉心,然后划出一道符咒。

\"别过来!\"叶徽喝止众人。他背后的刺青正在疯狂闪烁,与地上渐渐融化的尸体形成某种诡异的共鸣。当最后一缕黑烟消散在月光下时,所有人都看见叶徽的头发长了一寸,发尾呈现出被火燎过的焦黄色。

书房里的《本草纲目》翻开着\"蝉蜕\"条目。叶徽用银刀刮下颈后最后一块死皮,放在紫檀药秤的玉盘上。当陈墨推门而入时,那块皮屑突然自燃,火焰是罕见的青白色。

\"首长的密电。\"她递上竹筒时手指在发抖,\"说是...在金陵图书馆的地下室找到了叶问舟的医箱。\"

叶徽正在书写的手一顿。宣纸上的朱砂字迹突然晕染开来,组成一幅他从未见过的地图。最诡异的是那些地名——全是民国时期的旧称,其中\"寒山寺\"被特意画了个血红的圈。

\"备车吧。\"他起身时,陈墨惊恐地发现主人眼白变成了淡金色,\"该去会会这些...老朋友了。\"

窗外,第一缕晨光照在院角的蝉蜕上。那个空壳微微颤动,仿佛有什么无形的生物正挣脱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