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三更的梆子声(1 / 1)

俗世谪仙 剑二十三 1259 字 16小时前

夜雾如纱,笼罩着北京城的老胡同。叶徽踏着青石板路往回走,脚步声在寂静的巷弄里格外清晰。他刚刚从首长那里下完棋回来,棋局上那枚落在\"天元\"位的黑子让他心神不宁。老人衣袖间若隐若现的黄符,与记忆中叶家大管家临终前紧握的那张符纸太过相似。

子时的月光惨白,将胡同两侧的灰砖墙照得发亮。叶徽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玉佩,那是陈墨硬塞给他的\"护身符\"。指尖触及温润的玉面,却莫名感到一丝寒意。

\"沙...沙...\"

若有若无的扫地声从身后传来。叶徽脚步一顿,这声音太轻,轻得不像是活人发出的动静。他缓缓转身,整条胡同的路灯不知何时已经全部熄灭,唯有月光勾勒出青石板的轮廓。远处便利店的灯光像是被什么吞噬了一般,模糊成一团朦胧的红色光晕。

\"咚!——咚!咚!\"

突如其来的打更声让叶徽浑身一颤。一慢两快的节奏,正是三更天的梆子。这声音熟悉得可怕——儿时在叶家大宅,每夜都是这样的梆子声催他喝药。

银针悄然滑入指间。叶徽保持着转身的姿势,感受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檀香味飘来。

脚步声在身后三丈处停下。

\"叶少爷。\"

苍老的呼唤带着江南口音,最后一个字微微上扬,与记忆中私塾先生的语调分毫不差。叶徽瞳孔微缩,右手拇指已经按在了银针尾端的太极图上。

他慢慢转身,故意让腰间的玉佩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借着月光,他看清了来人:一袭浆洗得发硬的灰布长衫,左手提着的不是现代手电,而是一盏真正的白纸竹骨灯笼。昏黄的火光透过纸面,映出一个猩红的\"叶\"字印章,边缘洇着可疑的暗色痕迹。

\"您认错人了。\"叶徽嘴角挂着浅笑,眼神却锐利如刀。

老更夫的脸藏在斗笠的阴影下,枯枝般的手指却突然指向他左胸:\"大少爷总把怀表放这里。\"

叶徽呼吸一滞。前世他确实习惯将怀表放在左胸内袋,表盖夹层里还藏着初恋的照片。这个秘密,连贴身小厮都不知晓。

灯笼突然\"噼啪\"作响,火光骤亮。那一瞬间,叶徽看清了更夫喉结处蜈蚣般的疤痕——民国二十七年冬夜,为他挡刀的私塾先生就有这样一道疤。

\"先生若在世,该有一百二十岁了。\"叶徽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脚跟已经抵住院门门槛。

更夫发出锯木般的笑声,将梆子从右手换到左手。就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叶徽看清了乌木梆子上刻的字:一面是\"民国廿八年\",另一面赫然是今天的公历日期!

\"叶家祖祠的银杏...\"更夫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暗红的血丝,\"...金井水该换了。\"

这句话如同钥匙,\"咔嗒\"一声打开了记忆的闸门。叶徽十岁那年,曾亲眼看见祖父在祠堂的银杏树下埋下一个铜匣。后来日本人来搜查时,管家就是往金井里撒了药粉,第二天全村人都腹泻不止...

\"砰!\"

尖锐的刹车声撕裂夜色。刺目的车灯照射过来,更夫的身影如同浸水的墨迹般模糊起来。

\"叶徽!你大半夜站马路中间找死啊?\"

陈墨从红色跑车里探出头来,耳垂上的南洋珠随着她的动作摇晃。她今天涂了带金粉的唇膏,在车灯照射下闪烁着妖异的光泽。

叶徽猛地回头,青石路上只剩下一只白灯笼,火苗已经熄灭。但那梆子声的余韵却仍在耳畔萦绕,仔细分辨,竟是《雨巷》片尾曲的旋律。

\"上来!\"陈墨直接推开副驾驶门,\"首长爷爷让我接你去301医院,他刚收到...\"

话突然卡在喉咙里。她看见叶徽徒手捏碎了那只灯笼,竹篾刺入掌心,鲜血滴在\"叶\"字印章上,竟发出\"嗤嗤\"的声响,如同灼烧。

月光忽然大亮。叶徽展开染血的手掌,碎纸屑中露出一角黄绢,上面用殓布才用的银朱写着:

\"申时三刻,故人当归\"

陈墨的惊叫被夜风吹散。她不会知道,在后视镜里,一个灰色身影正对着远去的跑车躬身作揖,斗笠下露出半张没有五官的脸。

......

跑车在长安街上飞驰。陈墨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关节发白,时不时用余光瞥向副驾驶。叶徽正用纱布包扎手掌,鲜血已经渗透了白色的布料。

\"你刚才在和谁说话?\"陈墨终于忍不住问道。

叶徽将染血的黄绢折好,放入贴身口袋:\"一个老朋友。\"

\"半夜三点?在没人的胡同里?\"陈墨的声音提高了八度,\"你知道刚才有多诡异吗?导航突然失灵,所有路灯都灭了,我绕了三圈才找到你!\"

叶徽没有回答,目光落在后视镜上。镜中,陈墨的倒影有些模糊,耳垂上的南洋珠泛着不自然的青光。

\"首长为什么让你来接我?\"

陈墨咬了咬嘴唇:\"他收到一份关于你的档案...民国时期的。\"

车内突然安静得可怕。叶徽能听到自己脉搏的声音,一下,两下,如同更夫敲击的梆子。

\"档案里有什么?\"

\"一张照片。\"陈墨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上面的人...和你长得一模一样。\"

叶徽闭上眼睛。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民国二十八年的冬天,叶家大宅被围的那个夜晚,管家将他推入密道前说的话:\"少爷记住,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回头。\"

\"还有,\"陈墨继续说道,声音有些发抖,\"档案里提到一个叫'阴阳梆子'的东西,说是能...\"

\"能沟通阴阳两界。\"叶徽接上她的话,睁开眼睛时,眸子里闪过一丝金光,\"我知道。\"

陈墨猛地踩下刹车。跑车在空荡的长安街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你到底是谁?\"她转过头,眼中满是惊恐和困惑,\"为什么档案上说你死于1943年?\"

叶徽望着远处天安门广场的方向,那里隐约有晨光浮现。

\"我是叶徽。\"他轻声说,\"只是...不是你们这个时代的叶徽。\"

晨光中,他掌心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陈墨瞪大眼睛,看着那些细小的竹篾被新生的血肉慢慢推出体外,掉在真皮座椅上,发出轻微的\"嗒嗒\"声。

\"现在,\"叶徽转向已经完全呆住的陈墨,\"带我去见首长吧。有些事情,是时候说清楚了。\"

跑车重新启动,驶向黎明。后座上,那盏破碎的白灯笼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一滩正在蒸发的水渍,散发着淡淡的檀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