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酒匠舒婶子(1 / 1)

这酒坊建的七星地灶,以红缨子高粱壳为燃料。中间是百年杉木甑,有一米多高,内设七层竹篦子用来过滤。

而最上面是纯铜打造的穹顶冷凝器,内设导流槽,外接山泉水循环,因此唤为天锅。

林雨竹这么清楚,是因为这套酿酒的器具,正是在她的帮助下打造、改进而来。

酒匠舒婶子早年给人做童养媳,夫家便是酿酒为生。

因此,她打小便熟悉蒸粮、发酵、制曲等工序。

她连着生了两个女儿,被当家的不喜,去年更是因事彻底闹掰,母女三人便逃进山林,辗转流落到林凰堡。

至于具体的细节,舒婶子支支吾吾不愿意详谈,林雨竹也就没过问。

天下女子大多艰难求存,各有各的苦难,没必要都去刨根问底。

既然给人做童养媳,说明她娘家要么极其穷苦,要么就有灾病或者不靠谱的爹娘。

生不出男娃,更是妇人被休的常情。

存酒的大陶坛在泥窖里,舒二丫去了片刻方回,“竹姐姐,酒打满了,只是我觉得这酒葫芦有些古怪噻。”

林雨竹闻言讶然,“阿醺,有什么古怪,你说说看。”

舒二丫晃了晃酒葫芦,“刚才我去酒窖,打开这葫芦时有残余酒气逸出,我发现这里面,原本也是盛放的高粱酒。”

“本来嘛,咱舒家就是专门酿高粱酒的,这种酒混合泥窖陈香,又有粮香、曲香,醇香浓郁不失清冽。喝起来绵甜爽快,尾净香长……”

林雨竹知道这丫头比较沉迷品酒,也不嫌弃她啰嗦,只笑眯眯的边听边点头。

虽然她听不懂,但不妨碍她捧场。

“但是,新酒一进葫芦,味道就有些古怪噻。似乎有些许腥气、药气。可能葫芦底有药材浸着,也不知道是否有毒。”舒二丫脸上有几分认真。

林雨竹听她说的古怪,原来是指这个,便摇头笑道:“应该不会有毒。我今儿拜了个道长为师,充作记名弟子,这酒是打给他喝的。”

舒二丫闻言忧虑尽去,看着酒葫芦吞了吞口水,“竹姐姐,我能倒一小杯尝尝哈?这酒气古怪,我想试试……”

舒婶子这会儿正好忙完,腾出了手照着舒二丫肩上一拍,“臭丫头就知道吃老水!这是人家仙长喝的,是你肉体凡胎能受用噻?”

舒大丫显然见怪不怪,对林雨竹歉然一笑,“竹姐姐莫怪,阿醺自小喜饮酒。才会爬,就拿酒解渴。酿酒她帮不上多少忙,倒是品酒很老道。”

“阿蘅,我早知道她这点喜好。”林雨竹勾了勾嘴角,又冲舒二丫点头,“行了,你要喜欢全倒出来也行,只是再给打满就好。”

舒二丫喜滋滋的谢过,真就找了个小陶罐子,把葫芦里的酒全部倒出来。她也不急着再去打酒,舀了一勺酒品了起来。

舒二丫吧嗒吧嗒嘴,闭眼感受了片刻,脸上忽现嫣红,她赶紧睁开眼睛,“呃,原来是药酒,不太好喝,不过似乎能补气血。”

林雨竹听得好奇,“你怎么知道能补气血?”

舒二丫脸上微红,“这——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只是酒才下肚,胸中就升起一股暖意,四肢百骸都有些飘飘然……”

“竹姐姐,你喝一杯就知道了,这滋味我说不好噻。”舒二丫麻利的另涮了个杯子舀了酒递过来。

林雨竹被她说得更加好奇,从来没喝过酒的她,真就接过来抿了一口。

学着舒二丫的模样,她闭着眼睛感受,先是一股辛辣之气如火线般入腹,果然全身升起暖意,感觉整个人泡在温泉中一般舒适。

好不好喝的,她是没尝出来。

只不过一口酒下肚,就好像冬日里裹着新弹的棉被,鼻尖萦绕被角处残留阳光晒透麦壳的焦香,暖意从口鼻直抵丹田。

又好像山神庙檐角铜铃被夜风轻叩,余韵震颤间抖落松涛、瀑鸣、鹤唳,声声入耳皆化作喉间回甘……

然而,随后小腹一热,林雨竹同样脸上发烧的睁开眼,她瞬间明白舒二丫为何脸红了。

林雨竹勉强笑了笑,“这酒确实古怪,阿醺还是不要留了,这罐酒我带走吧。”

舒二丫虽然有十七、八岁了,却是未经人事的大姑娘,林雨竹是过来人,就明白这酒有啥副作用了。

这便宜师父,不像好人呐!

谁家好人天天喝这种药酒?本门虽然不禁婚嫁,可清虚都什么岁数了?

老家伙看上去六十出头,拜师后一问才知道,他已经八十有五!

清虚虽然只有三个正式徒弟,但还有十几个徒孙,更有先皇派了宦官到宗南山师门寻访,想延请他入宫面圣,授些长生之道。

老家伙不耐烦这些,早在十三年前,他七十二岁寿诞之日假死远遁。溜溜晃荡了这么多年,前几日才来到林凰堡。

舒二丫虽然有些难舍那酒的滋味,还是点点头。舒大丫也没嫁人,自然有些奇怪,但她性子恬淡,只是笑笑并没问什么。

舒婶子将两人神色看在眼里,琢磨了片刻就恍然了,“臭丫头,娘就说那是仙家秘法噻,不是你肉体凡胎能受用的,赶我话来了吧?”

“平时不见你干多少活,喝起老水急的跳脚,安逸得板!待会搓搓脑壳,怕你要跳端公噻……”

舒二丫被她娘数落得面红耳赤,赶紧抄起酒葫芦就跑了,“竹姐姐,我再去打一葫芦来。”

林雨竹笑劝,“舒婶子,阿醺就这点喜好。这也没办法嘛,打小耳濡目染,与酒打交道,不为怪。”

舒婶子见二儿女走远,噗哧一笑,“幺儿喜老水,婶子并不禁,就是我日常累得很了,也喝上一角。”

“不过,到底她是姑娘家,有时兴致上来贪多了,便有些丑态终究不美。若不常唠叨些,老天爷嘞,这会儿怕是一日能喝三、五斤!”

“粮食多金贵?月前林大爷送来的五担高粱,笼共才出了这两百来斤老水,哪里敢让她敞开了喝?”

林雨竹闻言直咧嘴,只得点头附和,“婶子说的也在理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