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书山有女,识经万卷(下)(1 / 1)

惊城剑雪 孤鸿雪 3827 字 5小时前

“秘剑?”苏陆二人异口同声地问。

“不错。”程芷山点头说:“长春宫中的神霄一脉有四门极高超的剑艺,就是我师兄曾告诉过苏掌门的慧、戒、劫、上,不瞒二位,其中的劫剑,便是本门至今在用的渡云劫剑,也是当时长春宫弟子流传出来的。除了绝不轻易外传,只有极少数人可以修炼的‘太清上剑’之外,其实长春宫内还有一门外人极少知晓,名为‘情丝柔’的秘剑。这一门剑技是近身搏命的巅峰技艺,号称‘四尺之内天下无敌’,至今也无人可以复刻,更别说超越。”

“四尺之内天下无敌?!”

苏陆二人同时惊呼,满脸惊讶的对视一眼,显然都想到一处。

“二位没猜错。”

程芷山继续说道:“彼时长春宫之‘情丝柔’秘剑,正乃今日海云边的‘小别孤剑’。二百多年前,本门有一位极好游历的李行元前辈,他留下一部极珍贵的名为《行元尺牍》的简集,上面记载了当年薄云凉屠戮剑池满门的场景。当时行元前辈就在剑池一带游历,得到消息赶到时候,剑池满门几乎全部都变成了冰冷的尸体。他逐一查验,或许是剑池冤魂感召指引,竟然让他找到了两位重伤未毙,却已奄奄一息的剑池弟子,这两人便是指征薄云凉屠戮剑池满门的人证,通过他们的描述,也基本可以确认薄云凉当初在面对群起而攻的剑池高手之时,确实施展过‘情丝柔’秘剑。

“而且,《行元尺牍》上还记载了,说据幸存弟子描述,当时薄云凉的轻功身法快的可怕,完全就不像一个人,就像是一个飘出地府,倏来倏去的幽魂。这轻功身法也不是巴山剑池所有的。由此可推断,当时薄云凉确实在长春宫中学到了许多连宫内弟子也难以触及的高超武学,以致最后竟然成为当时的武学巅峰。”

苏幼情再问:“那长春宫那位培养她的人,是谁?是有意还是无意?这有没有在书简中记载?或者说,巴山剑池一脉被灭门,与长春宫全宗离奇失踪,这二件大事之间间隔多少,有无关系?”

程芷山思忖片刻后说:“很可惜,掌门的前两个问题,我只能回答‘没有’。至于后面的问题,我没记错的话,巴山剑池被灭门是宁宗时期,那是端熙十六年四月的事情。长春宫人离奇失踪迷案,大概是在端熙十六年九月到十月之间,这两件事只隔了短短几个月。至于这两者有无关系,目前确实没有书简记载。当年那两位被行元前辈发现的重伤弟子,其实也只多活了几日便重伤不治,加上他们在剑池中的职位也非属紧要,所以也没提供出多少有价值的线索。若非当时纪氏一脉在外游历,得以幸免于难,恐怕剑池一门早已声名绝迹。”

说着似想到什么,忽然唏嘘叹道:“我听沈师兄说,纪氏遗脉前不久也丧命芒山,可惜啊可惜,从此剑池之名绝迹天下,再不复闻啦。”

陆秋月也颇为可惜的叹了口气,不过与程芷山不同,她是觉得此行到目前为止,仍无所获。苏幼情想了想又问:“芷山长老博古通今,对长春宫离奇消失之迷,有何见解?”

程芷山斟酌片刻后,答道:

“长春宫在当时,是江湖中呼风唤雨的大宗门,高手如云,弟子众多达千人。论声望实力,便是如今太白昆仑,也只能望其项背。要想让这么多人在一夜之间消失无踪,还没有留下半点搏斗痕迹,说实话,我不知道谁能办到。恐怕就是林剑圣在世,再加上海云边的聂云煞,也是不行的。

“当时那件事传开以后,其实各大门派许多人都去探查过,包括我方才说的鄙门先贤李行元前辈。据说,当时众人去后,发现长春宫上下整洁如常,除了练功的地方有些正常比试留下的痕迹之外,其他地方没有半点搏斗痕迹,地上没有毒药遗留,甚至有些灶房里还有正常煮着的吃食,他们就像……他们就像是在一瞬间消失的。

“我虽久居山中,却也知道江湖中历来都有很多传言,如果真有一个能解释的通的话,我想恐怕只有那个最离奇怪诞的‘升仙说’了吧。至少我希望是这样,否者……”

说到此处,程芷山便久久地沉默了下来,脸色无比凝重。

“否则怎样?”

看着程芷山半晌也没说完的话,陆秋月追问。

“否则,那该是多恐怖的一个阴谋啊!”

陆秋月想想,三人又对视一下,都觉得脊背生寒,越想越可怕。

“当年有发生类似离奇失踪的怪事吗?”苏幼情想了想又问。

“没有。”程芷山思忖片刻,摇了摇头,接着又说:“不过江湖历来就是个刀刀剑剑的恩怨场,当时的江湖确实也不太平,其实还在巴山剑池被灭门之前,江湖中就陆续有些成名的高手离奇毙命或是失踪。只是都是零散个案,这其中也包括我之前提到的‘名剑七杰’中的人物,甚至一些门派掌门。这些零散个案,与长春宫之事截然不同,若说关联,恐怕实在牵强了些。”

“感谢长老解惑。”

苏幼情略微顿了顿,又看着程芷山,笑着问:“长老难道不好奇,为何我二人对这些长春宫和幽凝的古老旧事如此好奇,不惜大费周章,也要寻机探究?”

程芷山浅浅一笑,道:

“我那小弟子出生并非武林世家,也常年不在江湖中走动,想必掌门救他之时,也未必知他身份来历。二位既不知他来历,却仗义相救,显然并未一开始便有以此为条件,来换取到鄙门解惑的打算。此其一也。

“其二嘛,该是在一年多前,沈云涛师兄声东击西,派了江镜师兄携带本门无上剑诀返回剑窟。在破军关中,不幸被扶幽宫妖人所截。我虽久居山中,后来却也听沈师兄提起此事,说当时也是苏掌门仗义援手,与那妖人以命相搏,维护本派尊严。

“我今日知无不言,全当报答贵派两次大恩。苏掌门若愿意告知缘由,我自然洗耳恭听。若苏掌门不愿相告,不管是事涉隐秘,亦或是另有苦衷,我自然也无需知道的。这便是我的答复,不知掌门以为如何。”

说起破军关之事,苏幼情玉脸飞红,此事乃是她平生第一大耻辱,忙摆手道:“长老客气,当时我虽然出手,可惜实在惭愧,不仅没追上韩子非截下贵派至宝,也没能救下江长老和两位贵派弟子,实在羞愧难当,岂敢称惠。”

“掌门切勿自愧。”

程芷山抬手相劝,斟酌片刻又说:“若我猜测没错,那韩子非妖人八成应该是羽人族之后,破军关之战,掌门并非输在内力、剑技,而只是在轻功上稍逊一筹,实在算不得‘耻辱’二字”。

“羽人族?”

苏幼情与陆秋月异口同声,显然平生从没听过这个名字。

“不错。”

程芷山缓缓道:

“‘高飞兮安翔,乘清气兮御阴阳!’桃都山羽人族,或者也叫羽民。据说他们与常人不同,肩背和双腿都比常人多一块骨头,然而却通体骨轻,让他们极善轻身之术。古时说,‘衣毛为鸟,脱羽为人’,便是说他们。

“我自从听说了苏掌门与韩子非在破军关一战的简况,心中便有这个猜疑,韩子非的轻功世所仅见,莫说当今天下,便是寻遍中原武林历代经集秘策,也找不到它例。

“故而,我猜想韩子非轻功身法之绝,恐非功法本身,也非掌门和我中原群雄毅力不坚韧、悟性不足,而是他身而骨异。此乃天赐,非后世勤勉、感悟所能至也。当然,这都是我的猜测,并无真凭实据的。掌门暂且一听,至于是真是假,只有掌门自己探究了。”

韩子非的轻功高绝天下,一直是武林之秘。莫说中原武林,便是他效命的扶幽宫也不曾听说有第二人有这等轻功身法,自然也无师承可寻。显然程芷山今日所说,已经是江湖中几乎无人知道的密辛。想着机会千载难逢,也不知下次何时才能寻到不可被拒绝的由头拜山,苏幼情心中一横便做了另一个决定。

只看她从袖中翻出那封苦厄神僧所托的旧信,递上去说道:“不瞒长老,我二人探寻古老密辛,皆因数日前有一神秘人给我送了这封信件。只可惜信已残缺,至‘施以援手’四字后,字迹多有损毁,至尾似依稀见得日期是端熙十六年六月二十三日。”

陆秋月兀自一惊,余光扫过,果然见记录着“随身师徒笯令萱……”这一句不知何时已经被苏幼情故意用火烧毁,又刻意做旧,她峨眉微挑,自明白苏幼情的良苦用心,故而也不动声色。

程芷山小心翼翼地双手接过,不仅细细研读信上内容,连信件也反复摸索,甚至凑近鼻尖轻嗅,陆秋月额头不禁渗出微汗,生怕被程芷山瞧出端倪,一时尴尬难以圆说,却听程芷山说:“这信的确是古件。止境大师也是两百多年前名满天下的得道高僧,只是这信上求援内容,却叫人不解。”

“长老说的极是。”

苏幼情点头说:“若按贵门经籍中所记载,与幽凝有私仇的,该是怀疑他们以所谓‘双绝情蛊’奇术,害死两位新人的太白和巴山剑池才对,长春宫反而是一直幽凝的靠山。若非忌惮长春宫的赫赫威名,恐怕两派早已携手闯上微阖山,要幽凝给个交代,绝不可能让此事因幽凝的倨傲沉默便落个无疾而终。可按照这信中所记载,倒像是幽凝开罪的是长春宫,而不是那两派了。”

程芷山深深蹙眉,“若我没记错,幽凝被灭门是在冬天,是端熙十六年的腊月,大约是腊月十一到腊月十五日之间,前后不超过三五日。这便更不对了。”

“掌门,薄云凉是端熙十一年就拜入剑池了。”

就在二人沉默间,陆秋月忽然接下话来。她似整理了思绪,缓缓说道:

“端熙十六年四月,巴山剑池被薄云凉灭门。六月二十三日,幽凝掌门向大空寺的止境大师发信求援,称长春宫有意栽赃陷害。九月或是十月,长春宫人便在一夜之间消失无踪。而幽凝,灭门之祸,竟然发生在当年腊月,也就是还在长春宫之后。可在当时,长春宫势强,而幽凝弱,若是两派相争,无论先灭或是先隐,也该是幽凝才对,怎么也轮不到长春宫先一步销声匿迹。”

“是啊,若幽凝掌门念及门派安危,不惜千里求援,为何当初太白和剑池两派怀疑幽凝暗施蛊毒害死两位新婚夫妇的时候,却缄口不言。按理说,幽凝不该有能耐可抵得过二派合围,自然也不可能是只惧长春宫,而不惧怕太白剑池二派吧?看来许多处线索都自相矛盾,难以互相印证。”

苏幼情犹豫片刻,吩咐道:“陆师姐,把那古简拿来。”

“是。”陆秋月从随身携带的青布行囊中取出几片竹简,小心翼翼地递了上去。“这里是一些我们不久前从百鹤山得到的古简。芷山长老请看。”

“百鹤山?”

程芷山微微一愣,双手接过,轻声诵读:“君见今日枝上果,非因去年树上朵。世上本无两生花,离魂居客何眦睚。身是主人居是客,幽弃明离实无挂。盼君重念同林谊,莫教金阙叠骨厦。巴山吕偃之。巴山吕偃之?这是……这是剑池吕伯郇老掌门给长春宫元笈道人的信简?”

“正是。偃之和玄真,正是吕老掌门和元笈道人出家之前的表字。”

苏幼情道,“而且当我二人寻得此简时,这信简是封泥完好,我们推测要么是根本没送出去,要么便是原封不动的退还了回来。”

程芷山又低声吟诵了几遍,最后低声道:“虽然不明白前面两句是什么意思,但这句‘身是主人居是客’和‘离魂居客’倒是有点像是在说某种奇妙的术法,我在一部名为《荒泽录》手记上看到过,说在一些蛮荒岛夷之地,就像断南蛮海那样的地方,有人信奉一些玄妙的术法,说可以将人身魂分离。我看这意思,就好像是吕老掌门发现了某件关于身魂的密辛,想要元笈道人网开一面。若做如此解法,看来当年巴山剑池,也曾因为某件事开罪了长春宫。”

“哦?”

陆秋月率先联想起来,“莫非是长春宫的元笈道人,有什么秘密被吕老掌门发现了,吕掌门又迫于长春宫之威不敢声张,故而私下求和。哪知元笈道人一门心思想要死人守秘密,又不想亲自动手,所以暗中策反、培养了薄云凉,让她去巴山剑池灭口?掌门,如此推断,可合乎情理?”

“这……看似说得过去,但大半都是推测,无凭无据。”苏幼情斟酌片刻后,却又摇了摇头。“即便按照如此解法,既然开罪了长春宫的剑池已经先一步灭门,那长春宫又因何故销声匿迹,还是一桩悬案。”

陆秋月抬头看了看亭子和四周苍翠的芭蕉,又看了看埋头沉思的程芷山,低声对苏幼情说:“掌门,莫非你忘了?咱们还有几片竹简呢。”

“哦?”

二人自来便十分默契,苏幼情察言观色,立马抚掌道:“对了,师姐不说,我都忘了。师姐可曾随身携带,若然带了,快快拿出来请芷山长老一解。”

“遵命。”陆秋月从那行囊中又取出几枚竹简,说:“长老,这些竹简跟上面的那个不一样,从痕迹看,这几枚竹简曾经是被翻动打开过的。对了,就是从那个何世君的……的居处寻得。”

原本程芷山还沉静在思索之中,可一听到“从何世君居处得来”几个字,竟似电击般浑身一颤,点漆杏眸又圆又满,盈盈波动似绽放出精光来。她一时惊讶近乎呆住,良久才伸手捧过,那小心翼翼的模样仿佛手中所捧不是破破烂烂的黄竹古简,而是一方价值万金的镇国璧玉。

“若非痴情抛弃久,何需朱颜似山青,人面桃花新。明烛衔泪,心怯空房,幽凝夜半秋,风前人已瘦。古来怨女何其多,痴情男儿有几个?明月如悬镜,照见负心人,挥剑御鬼雨,夜斩薄情头。”

她青葱水嫩的手指寸寸抚摸竹简,至尾看见落款之人:“太极夫人符清玫。”她蛾眉紧蹙,自言自语说:“这竟然也是符清玫所写。若为他的私物,以这信中意思,显然是在威胁何玉麟,这可真正是怪了。”

“怪在何处?”陆秋月说,“我瞧着不难呀!按照简中可解,符清玫该是怪何世君撇下她,另觅新欢,对了,应该就是那个太白剑宗的谢孑灵。故而怀恨在心,才写信威胁。长老也说过,这符清玫与何世君确实有过交集的,他们都曾列于中原勇闯百越的‘名剑七杰’之中。”

“不!何世君绝不是这样的人!”

不知怎得,一直柔言细语的程芷山忽然厉声驳斥,就连脸色都变得极为严厉,仿佛被人无礼地触及至高禁忌,刹那之间竟完全判若两人。苏幼情和陆秋月二人无不为此突变感到惊讶莫名,都一脸怪异地看着程芷山。

稍许,似乎察觉失态,程芷山玉容羞红,歉声道:

“两位,实在抱歉,我方才失礼了。不过陆姑娘,你……你方才的推论,外行人看来似有些道理,但其实这个推论当真是有些牵强。你不知道的,这个何世君,当时在武林之中,风评极佳,是人所共知的君子。

“他与谢孑灵的婚事,也是少年便已定下,二人青梅竹马,情意深厚,是武林中人人羡慕的神仙爱侣。我只说一件,你便知道了。据说当时虽然依旧是长春宫制霸武林,但太白剑宗起势迅猛,已有称雄鼎立之势,谢氏一门是有些瞧不上定了亲的剑池何玉鳞。

“何世君为求娶谢孑灵,便向谢孑灵的父亲许下重誓,必在深入百越的除魔卫道之战中立下巨功。当时,七人闯入百越,遇到了强敌,几乎全军覆没。是何世君一人挺身当先,勇抗贼人,最终才力挽狂澜,而他自己却几乎丧命于凄芳寺中。

“最后他们历经劫难,功成归来,方得‘名剑七杰’之誉,何世君居首功,可他连翻拒绝其他女子的频频示好,伤愈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登上太白山,求娶谢孑灵。”

说着,她无比郑重得望着陆秋月,用看似平静但近乎质问的口吻,问道:“陆姑娘,你说,这样的人,怎会移情别恋,怎会喜新厌旧呢?对不?”

二人再是迟钝,此时也已约莫猜出了几分眉目。世人从来都只听说芷山长老之名,却没听过她有什么夫婿爱侣,哪怕江湖中的传闻也没听过一字半句。再瞧她今日几次听到“何世君”三个字的奇异神情,多半是专研书中过甚,竟然将男女之爱给了那个时隔二百余年,从未谋面只听其名的何世君。

心中虽觉这真是古今奇事,但脸上却不好表露半分,苏幼情温言道:“芷山长老,当真是学识渊博,更难得是如此至诚至真之人,教人好生敬仰。天一剑窟有长老,实在幸甚!”

程芷山当真不禁夸赞,玉容再度羞红,连连摆手。

“二位可莫取笑我。我久居山中,怕见生人,终日除了读书练剑,再无他长。可惜,我平生所好,身为女子,读书不能考取功名,建功立业;虽然练剑,可又怕杀生见血,亦不能为宗门树旗扬威。说到底,一无是处而已。

“好在无论是前掌门凌师兄,还是今日沈师兄,还有门中的那些长老弟子们,对我都多加体谅、从无埋怨,这真是我最大的福分啦。所以,其实是我命好,有了剑窟这样好的安身之处。”

江湖险恶,人心难测,世人无不示人以长,而避己之短。程芷山既能自承其长,又不掩其之短,倒是叫二人意外的紧。见她神色至真,语气至诚,生气的快,消气也快,恐怕是没故意藏拙戏弄。

苏幼情不觉为方才的防备之举感到几分羞愧,说道:“江湖险恶,世人亦多尔虞我诈,为‘得失’二字,日日互相提防猜忌。像芷山长老这样的至真至善之人,实属难能可贵。既能投身喜爱,埋首于书山诗海之中,又不为逞强争雄而练剑,至纯至真,委实教人羡慕。”

程芷山道:“苏掌门可真是谬赞。我心中无不时时刻刻羡慕像苏掌门、陆女侠,和梵净斋司神雨姑娘那样的女中豪杰,可凭手中三尺剑,惩奸除恶,维护武林正道。只可惜,我天性如此,只能困居安逸之巢,而不敢冒洞外不测之雨。今日与二位聊得甚是投机,日后若二位再有事相询,可随时来鄙派作客。我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也算是为武林正道尽一份绵薄之力。”

“如此,便是再好不过了。”

苏幼情斟酌片刻,道:“我听说读书人都钟爱古物,这几片竹简自百鹤山中所得,历时已有二百余年。若长老不嫌弃,也请收入这万卷经集古简之中。”

说着便将桌上竹简轻轻推了过去。

“这……”程芷山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有惊又喜,问:“当真可以么?”

这神情姿态,活脱脱像个被邻家送糖果又怕父母反对的孩子。

苏幼情毅然点头说:“自然当真。离忘川地势低洼,常年雨水多,湿气重,我们又不擅保管这些古物,若是拿回去放坏了,才真真是暴殄天物,愧对先人。”接着她环顾四周的蕉林书海,笑道:“明珠入海,总好过在世蒙尘吧?”

“那……我便代苏掌门先保管着。”程芷山喜动颜色,再不客气。只临了补了一句:“若是哪日掌门再有用处,可随时派人来鄙派取回。”

苏幼情笑了笑。“那便多谢长老。”

二人看着程芷山的欢喜模样,对视一眼,都读出彼此眸中的羡慕。从江湖中人得闻天一剑窟芷山长老之名,其实已然将近十年了,可是这十年来,从没听说过她去哪里闯荡过,又跟那个比斗过,甚至连见上一面也不曾有。

由此可见,天一剑窟上上下下真的将程芷山保护的很好,看着她是一位三十多岁的授艺长老,但其实内心却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天真少女。读书不为功名,练剑不带杀气,除了‘喜好’二字,再没为点别的什么,这样简单又命好的人,江湖上怕是已经找不到第二个了!

……

自离开天一剑窟,苏幼情一路上便有些心不在焉。陆秋月看在眼里,愁在心中,只因苏幼情不曾开口,是以不敢贸然相劝。

直到当日黄昏,二人立身碧怒江一支流渡口,正欲寻船返程之时,苏幼情才似打定主意,忽然开口:“师姐,只有劳你先回离忘川了,我得返回中州,去一个地方。”

陆秋月问:“掌门要去往何处?”

苏幼情道:“我要去找那个人,秋庭小院的秘密,或许只有他知道。”

陆秋月恍然大悟,沉默片刻说:“掌门最不喜欢的就是那个地方,最不想见的就是那个人,何苦为难自己。我们再想别的法子,就是了。”

“此惑不解,我寝食难安。”她神色凝重,语气坚定。“为成此事,便是刀山火海也闯的,何况去通古剑门见一见卜卓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