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未曦,凤鸾宫的琉璃瓦上还凝着夜半的寒气。萧宾月提着雕花食盒缓步而来,裙裾扫过石阶上未干的血迹——那是今早才被宫人匆忙冲洗过的落胎血。
“二小姐安好。”守门的嬷嬷福了福身,眼神却闪烁不定,“美人刚服了药,怕是……”
萧宾月直接塞过去一锭银子:“本县主与姐姐说几句体己话,嬷嬷行个方便。”
内殿弥漫着浓重的药味与血腥气。萧玉瑶半倚在锦绣堆里,素来娇艳的脸庞灰败如纸,锦被下平坦的小腹和枕边那盆染血的月事带,无声诉说着刚经历过的惨痛。
“大姐姐。”萧宾月将食盒放在床头紫檀小几上,指尖不着痕迹地拂过被角暗褐色的血渍,“妹妹带了些补气血的药材来。”
萧玉瑶猛地抬头,眼中迸射出骇人的恨意:“是你!”她枯瘦的手突然钳住萧宾月手腕,指甲深深陷进皮肉,“那碗安胎药里是你动了手脚!”
萧宾月任由她掐着,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姐姐糊涂了。”她俯身凑近,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那药可是父亲亲自吩咐大夫配的。”
“不可能!”萧玉瑶浑身一颤,声音却弱了下去。她当然知道父亲有多看重萧家声誉,若知晓她腹中是太子的种……
萧宾月趁机抽出手,从食盒取出一碗冒着热气的药汁。漆黑汤药映着她平静的面容:“姐姐小产伤身,这碗当归汤最是补血。”
药勺碰到碗沿,发出清脆的“叮”声。萧玉瑶盯着那晃动的药液,突然冷笑:“二妹妹如今倒是会装好人。”她猛地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一道陈年疤痕,“还记得这个吗?十岁那年,你推我撞在假山上留下的。”
萧宾月搅药的手微微一顿。她当然记得,那是萧玉瑶抢了母亲留给她的玉佩时,她第一次反抗。
“姐姐记性真好。”她舀起一勺药吹了吹,“不过妹妹今日来,是想告诉您个趣事——咱们府上不日就要住进一位贵客。”
药勺递到萧玉瑶唇边,萧宾月笑得温柔:“姓长孙,今年十九,肘内侧有个月牙形胎记。”
“咣当——”
药碗被打翻在地,褐色的药汁溅在猩红地毯上,像极了干涸的血。萧玉瑶脸色瞬间惨白如鬼:“你……你胡说什么!那人明明……”
“明明应该死在十几年前的山匪手里?”萧宾月掏出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手,“姐姐连这都知道,看来母亲的事……”
“住口!”萧玉瑶突然暴起,却又因失血过多跌回榻上,“那个贱人……她活该……”
萧宾月眸中寒光乍现,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中银簪。就在她即将失控的刹那,殿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电光火石间,萧宾月已换上一副哀戚表情。她迅速将染血的帕子塞进萧玉瑶手中,低声道:“姐姐若还想活,就记住——”
“这孩子是陛下的龙种,是被太子气到流产的。”
殿外的脚步声渐近,萧宾月后退两步,盈盈下拜的瞬间,与萧玉瑶四目相对。
一个眼中是淬毒的快意,一个眸底是滔天的恨火。
这场姐妹博弈,终究要见血了。
萧宾月一副哀戚表情:“姐姐保重身子,改日妹妹再来看你。”
她前脚刚走,后脚就有宫女进来收拾碎碗。萧玉瑶死死盯着那宫女的脸——这不是她凤鸾宫的人!
出了凤鸾宫,萧宾月故意绕道经过冷宫。破败的宫墙下,几个老太监正在烧纸钱。
“端敬皇后忌日快到了……”
“嘘!不要命了?如今太子刚因这事下狱……”
萧宾月放轻脚步靠近,只听那年迈的太监继续道:“当年皇后根本不是病逝,是发现太子偷藏她画像后,被活活气死的!”
另一人压低声音:“我亲眼看见的……皇后临终前一直喊'琬宁',说什么'对不起长孙家'……”
萧宾月如遭雷击。琬宁——正是母亲长孙霜的闺名!
“谁在那里?!”老太监突然厉喝。
萧宾月转身欲走,却撞上一堵人墙。抬头正对上一双阴鸷的眼——竟是永和帝身边的大太监刘禄!
“县主怎的到这种地方来了?”刘禄笑得谄媚,眼神却冷得像毒蛇。
萧宾月迅速镇定下来:”本县主迷路了。”她从袖中摸出个金锭,“劳烦公公带路。”
刘禄接过金子,却突然压低声音:“县主若想知道端敬皇后与长孙夫人的旧事……”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冷宫偏殿,“今夜子时,老奴在宫外五里坊直走第三间屋子候着您。”
回府的马车上,萧宾月反复琢磨今日所得。萧玉瑶的惊慌、老太监的闲谈、刘禄的诡异邀约……这些碎片拼在一起,隐约指向某个可怕的真相。
“小姐,”春桃递上热茶,“丞相府来信,说萧公子能下床了。”
萧宾月展开信笺,上面只有楚衡凌厉的字迹:「刘禄是端敬皇后心腹,慎赴约。」
她将信纸凑近烛火,看着它化为灰烬。窗外夕阳如血,照得长安城一片金红。萧宾月摩挲着腕间玉镯——那是今早萧云琅悄悄塞给她的,内侧刻着「琬宁赠吾儿」五个小字。
“告诉楚衡,”她轻声道,“今夜我必须去。”
有些秘密,唯有在黑暗中方能窥见。比如十九年前那个雨夜,究竟是谁将母亲送进了坟墓;又比如端敬皇后临终前,为何要唤母亲的名字……
马车转过街角,阴影笼罩了萧宾月半边面容。她忽然想起萧玉瑶那句未尽的“那人明明……”——明明什么?明明死了?还是明明不该活着?
暮色四合时,萧宾月换了身素色衣裙,发间只簪一支空心银簪。春桃跪在妆台前,手指发颤地为她系上暗囊:“小姐,楚相说了今夜凶险……”
“他越这么说,我越要去。”萧宾月将淬了毒的银针藏进簪中,忽然听见窗棂轻响。推开一看,檐下挂着个锦囊,里头是半块冰裂纹玉佩——楚衡随身的信物。
她指尖抚过玉佩边缘的暗记,这是他们前世约定的紧急暗号。看来今夜,确实有场硬仗要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