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海的浊浪在新生宇宙的星云辉光映照下,翻涌得愈发粘稠滞重。楚无尘的意识,如同那面沉入星云深处的真如光鉴,散入新生与毁灭交织的混沌洪流。没有形体,没有感知,唯有一缕承载着“归真”烙印的微弱脉动,如同沉入深海的星砂,在无序的冲刷中载沉载浮,维系着存在最后的余烬。
这脉动,是光鉴的余温,是证道的残响,是跨越无相之茧后仅存的坐标。它不再指引方向,而是随波逐流,在混沌的涡旋中,被一股冰冷、沉重、带着无尽罪孽牵引的暗流……拖向深渊。
不知沉沦了多久,也许是刹那,也许是永恒。混沌海的黑暗深处,一片无法言喻的“深坑”,逐渐在楚无尘那脉动意识的边缘显现轮廓。
那不是渊薮,不是裂隙,甚至不是任何已知的凹陷形态。那是一片……向下无限坍塌、由亿万星辰枯骨与破碎命盘残骸堆积而成的……魔渊!
渊壁并非岩石,而是凝固的、扭曲蠕动的罪业之泥!泥浆表面,无数张痛苦嘶嚎的鬼面时隐时现,每一张都是楚无尘轮回中斩杀的古神残念,被魔渊的罪业之力强行糅合、扭曲成支撑渊壁的哀嚎之柱!渊口上方,悬浮着一轮残破的、散发着不祥血光的暗月!月光如粘稠的污血,泼洒在渊壁之上,滋养着那些哀嚎的鬼面,也镇压着渊底深处传来的、令人神魂冻结的疯狂咆哮!
这魔渊散发的气息,让楚无尘那微弱的脉动都为之窒息。那不是混沌的无序,也不是归虚的寂灭,而是一种……沉淀了十万世轮回罪孽、焚烧了所有善念温情、最终凝聚成的纯粹“恶业”结晶!是他自身剥离的、被混沌海放逐的魔尊本源,最终沉沦于此的……永恒囚笼!
这片魔渊,便是楚无尘罪业的最终坟冢,亦是禁锢他恶念化身的……永劫之牢!
楚无尘的意识脉动,在这纯粹恶业的压迫下,如同风中残烛,行将熄灭。然而,就在脉动即将被彻底碾碎的瞬间,心口——那早已随着光鉴消散、仅存于意识烙印深处的一点“归真”余韵,竟毫无征兆地……震颤起来!
这震颤,非是光鉴的召唤,而是一种源自魔渊深处、与“归真”余韵截然相反却又同根同源的……剧烈排斥!仿佛在那片由罪业之泥构筑的绝望深坑核心,囚禁着一点同样被“归真”之力灼伤过的……疯狂核心!
“魔尊……心核?” 楚无尘的意识碎片在震颤中凝聚起一丝冰冷的清明。他的“归真”之力,曾照耀无相之茧,而魔尊作为他恶念的化身,其沉沦魔渊深处,竟也残留着被同源之力排斥、灼伤的痕迹?
脉动意识在“归真”余韵的震颤与魔渊恶业的压迫下,如同坠入蛛网的飞蛾,身不由己地被那股排斥之力拉扯着,穿透层层粘稠的罪业泥浆,向着魔渊深处那点疯狂排斥的源头“坠”去。
穿过哀嚎的鬼面之柱,越过被污血月光浸透的骸骨层,意识最终“抵达”魔渊最底层的核心——那里,没有预想中沸腾的熔岩或污秽的魔核。只有一片……被亿万条由罪业之泥凝结的、流淌着污血的锁链,死死捆缚在渊底中央的……残月碎片!
碎片不过巴掌大小,通体黝黑,布满裂痕,散发着冰冷死寂的月光。但在那裂痕的最深处,一点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带着纯净星砂般银白光点的光芒,正顽强地闪烁着,抵抗着周围无尽恶业的侵蚀!正是这点光芒,与楚无尘意识中的“归真”余韵,产生了撕裂般的剧烈排斥!
这块残月碎片,正是魔尊被囚禁于此的力量核心!而那点银白光点,正是当年夜璃剑魄最终归于虚无前,其至纯剑意穿透魔渊壁垒,意外烙印在魔尊本源核心上的……一点“净痕”!这净痕,如同嵌入恶业核心的一根芒刺,加剧了魔尊的疯狂,也成了此刻魔渊中唯一的……破绽!
楚无尘的意识脉动,悬停在这块被捆缚的残月碎片前。碎片周围,亿万污血锁链如同嗅到天敌的毒蟒,粘稠的锁链表面泛起狰狞的恶意涟漪,锁链绷紧,发出无声的诅咒,警告任何靠近核心的异物。
如何破局?意识无形,力量几近于无。唯有一点“归真”余韵的震颤,与残月深处银白净痕的排斥,是唯一的引信。
楚无尘不再犹豫。他将维系自身存在的最后意志,连同那“归真”的烙印,尽数注入意识深处的余韵震颤!
嗡!
“归真”余韵骤然强烈!不再是微弱的震颤,而是爆发出涤荡万秽的纯净辉光!辉光无视了污血锁链的阻隔,如同刺破永夜的晨曦,精准地投射向残月碎片深处那点银白净痕!
嗤——!
辉光触及净痕的刹那,如同点燃了沉寂亿万年的火种!那点黯淡的银白净痕猛地爆发出刺目的星芒!星芒中,夜璃剑魄当年焚身归虚、守护至死的至纯剑意与不灭真性,被彻底唤醒!
“净!”
一声跨越时空的清叱,在残月碎片内部炸响!净化星芒顺着碎片的裂痕,如同决堤的星河,狂暴地向外喷涌!星芒所至,那些捆缚碎片、将其死死禁锢在渊底的污血锁链,如同被投入净世之火的毒虫,发出凄厉的“滋滋”声,锁链表面污秽的罪业之力瞬间沸腾、蒸发、净化!
亿万锁链构成的恶业囚笼,在净化星芒的冲刷下,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动荡和……崩解的迹象!
然而,魔渊的罪业岂容亵渎?整片深不见底的魔渊轰然沸腾!渊壁之上,无数哀嚎的鬼面挣脱泥浆束缚,带着滔天的怨念与恶业的加持,如同地狱之门洞开,疯狂地扑向渊底那块光芒四射的残月碎片!它们要撕碎这块碎片,连同其中苏醒的净化星芒!
鬼面未至,恐怖的怨念诅咒已让楚无尘的意识脉动濒临溃散!碎片中喷涌的净化星芒也剧烈摇曳,仿佛下一刻就要被污秽淹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楚无尘那即将消散的意识,捕捉到了残月在净化星芒冲刷下显露的、最核心的一缕悸动——那并非魔尊的疯狂意志,而是……一缕被魔尊强行吞噬、炼化入自身本源核心的、属于楚无尘在七情炼狱中亲手剥离的……善念悲鸣!
这缕善念,曾蕴含悲悯,曾渴望救赎,却在魔尊诞生的劫火中,被生生扭曲、污染,化为滋养恶业的怨毒养料。此刻,在净化星芒的照耀与洗涤下,这缕悲鸣第一次显露出其纯净、哀伤、渴望解脱的……本初意志!
“非灭……乃释!” 楚无尘的意识碎片发出最后的呐喊。他不再试图催动净化星芒对抗扑来的鬼面怨灵,而是引导着那璀璨星河,如同最温柔的流水,精准地冲刷、洗涤着缠绕在善念悲鸣本源上的恶业污秽!
净化星芒在楚无尘意志的引导下,性质悄然转变。涤荡的锋芒褪去,化为一种抚慰、超度的慈悲之光。光芒温柔地包裹着善念本源核心,将那些污秽的怨毒烙印洗去,露出其下那缕纯净如初生之泉的悲悯意志。
“吼——!”
渊壁之上,魔渊意志催动的亿万鬼面怨灵终于降临!带着吞噬一切的恶毒诅咒,狠狠扑向光芒四射的残月碎片!
然而,就在鬼面触及碎片表面的刹那——
那块被净化星芒洗涤、释放了善念悲鸣本源的残月碎片,其布满裂痕的表面,所有裂痕骤然亮起!不是毁灭的魔光,而是纯净的、带着解脱与哀伤的月华!濒临破碎的碎片,在自身本源意志被释放的瞬间,在净化慈悲之光的催化下,竟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回光返照般的皎洁光华!
这光华,不再是魔渊罪业的污秽之光,而是……一缕善念在生命尽头,对魔渊、对扭曲、对自身悲剧命运发出的……最后恸哭与终极反抗!
轰——!!!
纯净月华与污秽鬼面悍然对撞!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灵魂层面的湮灭与交融!魔渊底层的核心被无法形容的光芒彻底吞没!亿万条污血锁链在光芒中寸寸断裂、汽化!整片深不见底的魔渊,如同被投入净化之海的墨池,在善念自毁性的终极光华与净化星芒的合力冲刷下,从核心开始,无声无息地……崩塌、瓦解!
光芒散尽。
混沌海的黑暗重新笼罩。
那吞噬罪孽、囚禁恶念的恐怖魔渊,已然消失无踪。原地,唯余亿万点细碎的、闪烁着纯净月辉的光尘,如同被洗净的珍珠,在混沌的乱流中缓缓沉浮、飘散。
而在魔渊原本的核心位置,一弯“月”,无声地悬于混沌的黑暗之中。
这月,非冰非玉,非虚非实。它由魔渊崩解后最精纯的善念本源光尘构成,流淌着魔尊恶业的余烬,蕴含着那缕古老善念最终解脱的悲悯月华,更缠绕着夜璃剑魄净化之力的慈悲气息。月身皎洁清冷,内部仿佛有泪泉缓缓流淌,其形态并非圆满,而是一弯带着无尽缺憾与哀伤的……残月。
残月清辉洒落,所照之处,混沌海的浊浪如同被无形之手抚平,翻涌的罪业沉淀,狂暴的恶念平息。那污秽的血月虚影,在残月清辉的照耀下,如同暴露在阳光下的露珠,无声无息地……消散了。
这便是——魔渊罪孽所化的净月!非是毁灭后的残骸,而是毁灭中孕育的救赎之痕!是罪业与悲悯、魔尊遗骸与善念残辉在终极碰撞后,形成的唯一慰藉!
楚无尘那微弱如星砂的意识脉动,在净月显形的刹那,被一股清凉而哀伤的力量温柔地包裹、托起。如同迷途的倦客,终于沐浴在故乡的月光之下。他的意识,被这缕清冷的月辉牵引着,不再沉沦于混沌的浊浪,而是向着上方那新生宇宙散发的、微弱的星云辉光,缓缓漂浮而去。
净月无声,唯有清辉如泪,洒落渊墟。月光所照之处,魔渊崩塌的罪业残骸化为点点星尘,融入混沌海的背景。渊底深处,仿佛有无数被魔渊吞噬的冤魂在月辉中得到抚慰,发出最后的、解脱般的叹息,化作缕缕轻烟消散。一轮血月曾悬之处,只余那弯清冷的净月,静静映照着下方归于死寂的魔渊旧址,也映照着那一点承载着“归真”之印、正漂向新生微光的意识余烬。月是碑,辉是铭,葬下了十万世的罪孽旧梦,亦为一场向死而净的漂泊,投下第一缕……哀伤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