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临坐在书局二楼的窗边,指尖轻轻翻过一页书稿。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纸页上,映得墨字清晰如新。
他执笔蘸朱砂,在校对的错处旁落下批注,字迹工整清逸,不疾不徐。
“谢先生,这卷《南华经》可校完了?”书局掌柜笑吟吟地站在楼梯口问。
谢临抬头,唇角微扬:“还差最后一册。”
掌柜的连连点头:“不急不急,您慢慢来。”
待脚步声远去,谢临垂眸,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纸角。
三个月了。
自从搬进白昭给他安排的小院,他竟渐渐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晨起读书,午后校稿,黄昏时煮一壶清茶,坐在梅树下抚琴。
没有勾心斗角,没有虚与委蛇,只有笔墨纸砚的清香,和风吹梅落的簌簌声。
原来这就是她口中的……“为自己而活”的感觉吗……
谢临有些不明白了……
……
傍晚归家时,谢临在巷口遇到了白昭。
她正蹲在地上,给一个摔破膝盖的小童包扎伤口。
夕阳将落在她身上,发梢被风吹得微微翘起,像只毛茸茸的小动物。
“白大人。”谢临站在三步外,轻声唤她。
白昭抬头,眼睛弯成月牙:“谢公子。”
她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灰,从袖中掏出一包蜜饯塞给小童:“回去别碰水,明日再来换药。”
小童破涕为笑,蹦蹦跳跳地跑了。
谢临看着她沾了药渍的袖口,忽然道:“你对谁都这么好吗?”
白昭歪头:“嗯?”
“街边的小童,落魄的世家子,甚至……”谢临顿了顿,“你的敌人。”
白昭笑了,酒窝深深:“谢公子现在是我的敌人吗?”
谢临没回答,只是看着她被夕阳映得发亮的眼睛,忽然觉得胸口发烫。
……
三日后,谢临在书局门口撞见了赵澜。
这位曾经的兵部尚书世女如今依旧高高在上,骑在骏马上俯视着他,唇角噙着冷笑:“谢临,你倒是活得自在。”
谢临抱着一摞书,神色平静:“赵小姐有事?”
赵澜眯眼:“白昭给你安排了住处,还给你找了差事?”
谢临不语。
“你知道为什么吗?”赵澜忽然俯身,压低声音,“因为她愧疚。”
谢临指尖微紧。
“谢家倒台,她怕你寻死。”赵澜嗤笑,“一个矮小丑陋的女人,也配让你感恩戴德?”
谢临猛地抬头。
——矮小?丑陋?
他忽然想起白昭笑起来时弯弯的眼睛,想起她蹲在巷口给小童包扎时认真的侧脸,想起她递给他蜜饯时指尖的温度……
——她哪里丑了?
“赵小姐。”谢临声音冷得像冰,“请慎言。”
赵澜一愣,随即大笑:“怎么,你还真对她动心了?”
谢临转身就走,身后传来赵澜的讥讽:“谢临,你也不过如此!”
……
那晚,谢临做了个梦。
梦里白昭站在梨花树下,仰头看着纷飞的花瓣。
她穿着最普通的棉布衣裙,发间只簪了一支木钗,却比任何盛装华服的贵女都要耀眼。
他走过去,想替她拂去肩上的落花,却见她回头对他笑……
“谢临,你自由了。”
谢临惊醒,发现窗外天已微亮。
他坐在床沿,指尖无意识抚过唇角……那里竟还残留着梦里的笑意。
……
翌日清晨,谢临去了城南的瓦市。
这里鱼龙混杂,贩夫走卒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他穿过人群,停在一个卖木雕的小摊前。
“公子要买什么?”摊主是个满脸皱纹的老者。
谢临拿起一个半成品的木簪,轻声道:“我想学这个。”
老者诧异:“您?”
谢临点头,从袖中取出几枚铜钱:“请您教我。”
他忽然想亲手雕一支木簪。
想送给那个总用荆钗束发的人。
……
白昭收到木簪时,正在刑部衙门整理案卷。
谢临将锦盒放在她案头,语气平静:“随手做的,不成敬意。”
白昭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支梨花木簪,簪头雕成梅枝状,精巧非常。
“谢公子还会这个?”她惊喜地拿起簪子,对着阳光细看,“真好看。”
谢临看着她发亮的眼睛,忽然道:“白大人。”
“嗯?”
“以后……唤我名字吧。”
白昭一愣,随即笑了:“好,谢临。”
她随手将木簪别在发间,歪头问他:“怎么样?”
窗外春光正好,一枝桃花探进窗棂,映着她笑盈盈的脸。
谢临喉结微动,轻声道:
“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