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鞠穷·云岫篇》(下卷)(1 / 1)

《山鞠穷·风壑篇》(下卷)

第五回 冬风卷地凝寒瘀 鞠穷合归破沉疴

云岫山的冬天,风是带着冰碴的。朔风卷着雪沫子,打在窗棂上“呜呜”作响,像无数只手在抓挠。此时的头风,也跟着变了性子——不再是春夏的胀痛,而是带着刺骨的寒意,痛处固定如钉,按下去硬邦邦的,连最耐寒的猎户,也被这“寒凝血瘀”的顽疾折磨得直不起腰。

村北的石伯,头风犯了十年,往年冬天裹紧棉袄还能忍,今年却痛得彻夜难眠,额角青筋暴起,像爬着几条冻僵的蚯蚓。他儿子求到阿鞠门上:“阿鞠姑娘,石伯说头里像塞了块冰,焐不热,揉不散,您那山鞠穷,还管用吗?”

阿鞠摸石伯的脉,沉涩如刀刮;看他舌底,络脉紫黑如条索;问他病史,说是年轻时在雪地里守了三天猎,受了“透骨风”。她想起祖母的话:“寒邪入络,气血凝滞如冰,单用山鞠穷搜风还不够,得加些能‘化冰’的药。”

她打开药柜,取出去年秋收的当归——这当归生在向阳的坡地,根须粗长,断面黄白,带着浓郁的甘辛气,是补血活血的良药。“山鞠穷辛温,能搜风散寒,行气活血,是‘君药’;当归甘温,能补血养血,活血通络,是‘臣药’。”阿鞠一边配药,一边解释,“寒凝血瘀,好比河道结冰,山鞠穷是凿冰的凿子,当归是融冰的暖阳,两者相须,才能把冰碴子化开,让气血重新流起来。”

她将山鞠穷根茎与当归同煮,又加了几片干姜——干姜性热,能助山鞠穷散寒,像给凿冰的凿子加了火。药汤煮出来,色如醇酒,辛香中带着当归的甘润,喝下去,先是一股热流顺着喉咙往下走,走到胸口,忽然散开,化作无数小暖流,往四肢百骸钻,最后都往头上涌,石伯只觉那块“冰”在头里“滋滋”作响,渐渐变软、融化,疼痛竟一点点消了。

“活了……头里活过来了!”石伯喝完第二碗,竟能自己坐起来,摸着额头说,“这药比棉袄还暖,能钻进骨头缝里焐!”连喝七日,石伯的头风没再犯,走路也稳了,见人就说:“是山鞠穷和当归救了我,这俩药,能把十年的老冰碴子都化了!”

阿鞠看着药罐里的药渣,忽然明白“山鞠穷”的“穷”字,不仅是穷尽风邪,更是穷尽瘀滞——风邪日久,必致血瘀,山鞠穷能行气以搜风,活血以化瘀,一药两用,才称得上“穷尽”。她在祖母的药书上添了一笔:“山鞠穷配当归,治寒凝血瘀头痛如神,能穷其根。”

邻村的郎中再次来访,见了这配伍,抚掌笑道:“《左传》说‘山有鞠穷’,我原以为只治新得的风眩,今日见它能化十年瘀,才知‘鞠穷’二字,是说它能穷究病之始终,新病旧疾,无一不克!这便是‘头痛不离川芎’的真谛啊!”

第六回 春温化火扰清空 鞠穷配菊制燥烈

冬去春来,云岫山的风软了些,却带着股燥气。这年春温盛行,五运属火,六气为风,温风相搏,化作“风火上扰”之症,村里的头风病又变了模样——不再是冷痛,而是灼热痛,像有团火在太阳穴里烧,伴着心烦、口苦、眼睛发红,有人甚至痛得流鼻血。

村西的教书先生,素来怕热,这阵头痛得最凶,夜里睡不着,吃不下饭,喝了山鞠穷汤,头痛稍缓,却觉得心里更烦,牙龈还肿了起来。“阿鞠姑娘,这药是好,可喝了总觉得燥得慌,像火上浇油。”先生捂着腮帮子说。

阿鞠看他舌苔,黄而干;摸他脉象,浮数而急,知道这是“风热头痛”,山鞠穷性温,单用它,就像用干柴去扑烈火,虽能暂时压下去,却会助燃火气。她想起断云崖上,山鞠穷旁边总长着野菊花——野菊花味苦,性凉,能清热解毒,平肝明目,正好能制山鞠穷的温燥。

“先生莫急,我给您加味药。”阿鞠取来野菊花,与山鞠穷同煮,又加了些薄荷——薄荷辛凉,能疏散风热,助野菊花清热。药汤煮出来,汤色清亮,辛香中带着菊花的清苦,喝下去,先是一股清凉掠过舌尖,随即山鞠穷的辛香跟上,像一阵带着雨的风,吹灭了头里的“火”,教书先生只觉太阳穴的灼热感顿时减轻,心里也不那么烦了。

“妙!这药喝着不燥了,头里凉丝丝的,舒服!”先生连喝三日,头痛全消,还能静下心来教书了。阿鞠解释:“山鞠穷能搜风,却偏温;野菊花能清火,却偏凉。两者相配,一温一凉,一散一清,山鞠穷的燥烈被菊花压住,菊花的寒凉被山鞠穷缓和,正好对付这风火头痛,这叫‘七情’里的‘相制’,互相制约,才能不伤身子。”

她教村里人分辨风热头痛与风寒头痛:“痛时怕冷、舌苔白的,是风寒,单用山鞠穷或加生姜;痛时怕热、舌苔黄的,是风热,山鞠穷配菊花或薄荷。”有孩童问:“山鞠穷不是专治头痛吗?为啥还要配别的药?”阿鞠指着云岫山的峰峦:“山有七十二峰,峰峰不同;头痛也有百种,种种不一。山鞠穷是搜风的先锋,但先锋也得有帮手,有的帮它挡寒,有的帮它灭火,才能打胜仗啊。”

这年春天,阿鞠在自家屋后种的山鞠穷发了芽,嫩叶绿得发亮,旁边她特意种了些菊花,一丛青,一丛黄,风吹过,辛香混着菊香,飘得很远。她知道,“春生”之时,草木的性子也跟着变,山鞠穷的新苗,辛香虽淡,却带着一股清透的劲儿,配菊花治春温头痛,比陈根更合适。

第七回 夏湿困脾头如裹 鞠穷合术祛湿邪

夏至过后,云岫山进入雨季,连日阴雨,湿气弥漫,连石头都渗着水。村里又起了一种怪头风:头痛如裹,像头上缠了块湿麻布,沉甸甸的,伴着胸闷、恶心、舌苔厚腻,有人说“头里像灌了泥浆”。

阿鞠的阿娘就得了这病,整日昏昏沉沉,说“头重得抬不起来,胸口像堵着湿棉絮”。阿鞠摸她的脉,濡缓如烂泥;看她的舌,白腻如涂了层米糊,知道这是“湿邪困脾,浊湿上蒙清窍”——脾主运化水湿,湿邪太盛,脾运化不动,湿浊就往上走,蒙住了头,所以头痛如裹。

“阿娘这病,光是搜风不行,得先把湿邪赶下去。”阿鞠取来山鞠穷,又抓了一把苍术——苍术生于湿地,气味芳香,能燥湿健脾,像给脾加了台“抽水机”。她将山鞠穷与苍术同煮,又加了些茯苓——茯苓能利水渗湿,像给湿邪开了条出路。

药汤煮出来,带着一股浓烈的芳香,苍术的燥香与山鞠穷的辛香相和,闻着就让人觉得胸口的湿闷散了些。阿娘喝了一碗,不多时便开始打嗝,打出的气带着股湿腥味,打完后,她说:“头好像轻了点,胸口也不那么堵了。”连喝五日,阿娘的头痛全消,还能下地种菜了,笑着说:“这山鞠穷配苍术,真能把头上的湿麻布扯下来!”

有位妇人,不仅头痛如裹,还总觉得头晕,像坐船一样,阿鞠在药里加了天麻。天麻能平肝潜阳,祛风除湿,与山鞠穷、苍术相配,专治“湿痰上扰”的头晕头痛。妇人喝了,头晕立止,叹道:“这药像给我脑子里的水开了个闸,全排出去了!”

阿鞠在药书上又添了一笔:“山鞠穷配苍术、茯苓,治湿浊头痛,能穷其湿。”她望着窗外的雨,忽然想起《左传》里“山有鞠穷”的记载,古人说它“可疗风眩”,这“风眩”里,怕是也藏着湿邪、火邪、瘀邪吧?山鞠穷能穷尽诸邪,才配得上“鞠穷”之名。

夏日的云岫村,药香里总带着一股祛湿的芳香。阿鞠教村里人用山鞠穷、苍术、藿香煮水当茶喝,既能防头痛,又能祛暑湿,村里的湿病渐渐少了。有外地客商路过,闻着这香气,问是什么药,阿鞠说:“是山鞠穷,能治各种头痛。”客商记下这个名字,说要带到远方去。

第八回 秋燥伤津头作痛 鞠穷润补穷其根

秋风起,云岫山的树叶黄了,空气也变得干燥起来,像有无数小沙砾在刮人的脸。这年秋燥格外重,村里的头风又换了模样:头痛干涩,像被风吹裂的土地,伴着口干、鼻燥、大便干,有人甚至说“头里的水都被吹干了”。

村东的老秀才,素有偏头痛,秋燥一来,痛得更厉害了,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喝了山鞠穷配菊花的药汤,头痛稍缓,却觉得口干得更厉害,嘴唇都裂了口子。“阿鞠姑娘,这药能止头痛,却救不了我的干啊!”老秀才叹道。

阿鞠看他舌红少津,脉细而数,知道这是“燥邪伤津,阴虚头痛”——燥邪耗伤人体津液,津液不足,不能濡养头目,就会头痛干涩。山鞠穷虽能搜风,但性偏温燥,单用它,会更伤津液,得配些滋阴润燥的药。

她取来山鞠穷,又抓了麦冬、玉竹、生地——麦冬润肺生津,玉竹滋阴润燥,生地凉血滋阴,三者都是“润”药,能给山鞠穷的“燥”降降温。“山鞠穷行气搜风为君,麦冬、玉竹、生地滋阴润燥为臣,”阿鞠解释,“燥邪就像烈日,山鞠穷是驱风的伞,但伞挡不住烈日晒,得配着引水的渠,才能既驱风,又润燥,不让头里的‘土地’干裂。”

药汤煮出来,色如琥珀,辛香中带着麦冬的甘润,喝下去,先是山鞠穷的辛香搜风止痛,随即麦冬的甘润跟上,滋润着干涩的喉咙和头目,老秀才只觉头里的“干裂”感渐渐消失,像久旱逢甘霖,舒服得叹了口气:“这药好,又能止痛,又能解渴,比蜜水还润!”连喝五日,他的头痛好了,口干也缓解了,又能提笔写诗了。

他写了首《山鞠穷赞》:“云岫山里山鞠穷,穷尽头痛显神通。风寒配姜热配菊,湿加苍术燥加冬。《左传》遗名传千古,民间实践见真功。莫道草木无情性,一物能解百种痛。”阿鞠把诗抄在药书的扉页,看着那行行字迹,忽然觉得,山鞠穷的故事,早已不是一个村庄的秘密,它从《左传》的文字里走来,在云岫山的风里生长,又要跟着这些诗句和客商的脚步,走向更远的地方。

秋去冬来,阿鞠采收了今年的山鞠穷根茎,一部分新鲜使用,一部分切片晒干,储存起来。她教村里的年轻人辨认不同季节的头痛,传授山鞠穷的配伍之法:“春天风大,配薄荷;夏天湿重,配苍术;秋天干燥,配麦冬;冬天寒盛,配当归。记住,山鞠穷能穷尽头痛,但得顺着天时、看着人病来用,才能显真本事。”

年轻人听着,把这些话记在心里,也记在祖辈传下来的桦树皮上——他们没有纸,却用这种方式,把山鞠穷的智慧,一代一代传下去。

结语

山鞠穷的故事,是一部从《左传》的“山有鞠穷”到后世“头痛不离川芎”的演化史。“鞠穷”二字,道尽了它“穷尽诸痛”的魄力——无论是风寒、风热、湿浊、瘀血、阴虚所致的头痛,它都能凭借辛温行气、活血祛风之性,或单用,或配伍,直抵病所,穷尽根由。

它生长在断云崖的岩缝,吸纳了云岫山的风、雨、晴、雪,其性应天;它的根茎穹窿,状如天地,其形法地;它能入肝经、走头窍,其用合人——这便是“天人合一”的真谛。从阿鞠的祖母到阿鞠,从口传的“山鞠穷”到《神农本草经》的“芎?”,从民间的配伍实践到医家的“头痛不离川芎”之说,它的故事印证了中医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的智慧:文献记载是灯塔,照亮前路;民间实践是土壤,孕育生机。

赞诗

云岫风高头痛烈,幸有奇草名鞠穷。

辛温能破千年瘀,行气可搜百种风。

配菊能清头上火,合归善化骨中冰。

《左传》遗语今犹在,穷尽顽疾显圣功。

尾章

许多年后,云岫村的山鞠穷被采药人带到了中原,医家们发现它与《神农本草经》记载的“芎?”竟是同一物,只是名称不同。随着时间流转,“山鞠穷”的名字渐渐被“川芎”取代,但“头痛不离川芎”的说法,却传遍了大江南北,成了中医的至理名言。

而云岫村的人,依旧叫它“山鞠穷”,他们守着断云崖,守着那片生长山鞠穷的土地,也守着祖辈传下来的用药智慧。村里的老人会给孩童讲阿鞠的故事,讲山鞠穷如何穷尽头痛,讲《左传》里那句“山有鞠穷”的古老记载。

有外地医者来云岫村考察,见村民能用山鞠穷配伍治各种头痛,惊叹不已,问他们:“你们没读过医书,怎么知道这么多用法?”村民指着断云崖的方向,笑着说:“是山鞠穷自己告诉我们的,它长在风里,知道风的性子;它生在云岫山,知道山里人的病痛。我们做的,只是听它的话,用它的力罢了。”

风依旧吹过云岫山,带着山鞠穷的辛香,那香气里,藏着比医书更古老的秘密,也藏着中医药生生不息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