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饭后，柳玼就要回宫了。

马车上，柳玼摸索着从菀姨娘手里拿来的玉佩，玉佩上赫然写着一个晋。

这是菀姨娘从何汐身边带回来的，她不识字，但是看着陈林对这个玉佩十分重视的样子，他以为这是陈林的。

菀姨娘想若是何汐真的被欺负了，她就带着这块玉佩回京城报官，找何佑宁替她做主。

如今这倒是成了晋王联系陈林的证据了。

赐死何汐一事已经定在了五日后的傍晚。

柳玼跟着宝仪一道来到了关押何汐的地方，来送一送这个妹妹。

这个地方可真冷，柳玼才进屋就觉着脚底生寒。

何汐被关的这些日子，婚服一直都穿着。鲜红的婚服衬得她巴掌大的脸十分惨白，一双乌黑的眼睛宛如黑洞。

何汐愣愣地看着窗外。

察觉柳玼来了，何汐正了正身子，她知道今日是她的死期了。

“姐姐是来杀我的吗？”，何汐笑得淡然，如同从前的她一样，天真烂漫。

这些日子，何汐想了许多。她再也没有办法欺骗自己，她知道商鹤鸣心里从来都没有她。

即使他们自幼相识，可与商鹤鸣青梅竹马的是何沅，与商鹤鸣自幼有婚约的是柳玼，而她是什么都没有的。

宝仪将毒酒放在了桌子上，何汐慢慢起身，她伸手拿起酒盏，说道，“好精美的杯子。”

可惜里头是毒酒。

何汐想问这杯酒是不是商鹤鸣亲自赐给她的。可不论是不是，商鹤鸣都是想要她死的，这是个没有意义的问题。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柳玼问道。

“我娘回去了吗？”，何汐如今记挂的只有菀姨娘了。

“她已经回何家了，我看过她了，她很记挂你。”，柳玼说道。

何汐叹了一口气，她的疯娘呀，不论何时都记挂她，即使她抛弃过，打骂过菀姨娘。这一生，毫无保留爱何汐的只有菀姨娘了。

“夫人没有因为我怪罪她吧？”

“没有，她在何家很好。”

何汐听柳玼说菀姨娘在何家很好，“嗤”地一声笑了出来。

“在何家很好？她若是何家很好的话，她的病应该早就治好了，我也不必因为守着她荒废多年。”

何汐看着柳玼，慢慢说了起来，“我如今也要死了，就与你说些何家的事情吧。”

“何张氏从来不是真的良善，若不是为了自己在京城后院贤良的名声，她根本不会管我与我娘的死活。她用着最粗劣的药，给我爹吹着耳旁风，让我一个尚且自己都照顾不好的孩子去照顾一个疯子。”

“若不是你有着万贯家财，何张氏根本不会如此待你好；爹爹也是，他在乎的是何家的荣耀，在乎的是他的面子，姑姑的事情一直是他的心病，他以为如今待你好了，就能弥补他当初将姑姑赶出门的错了？。”

“就是我，何家的小姐，是他的女儿。他真的不知道我过的不好吗？他真的不知道我娘的病没有被好好治吗？他都知道，只是他要维持在外的夫妻伉俪！他不想因为我娘，后宅不宁，”

“所以，他就牺牲了我和我娘。”

“人心向来如此，这些都不是你犯下如今这些罪责的理由。”，柳玼说道。

何汐摇了摇头，其实她不怨恨何佑德，也不怨恨何张氏的假慈悲，或者说她早就释怀了。

何汐难以释怀的是柳玼，自她知道商鹤鸣一直惦记着的是当年皇后为他选的太子妃时，她就记恨上了这个从未见过面的表姐了。

那一日，何张氏说柳玼要来京城了，日后就要住在何家时，何汐更讨厌柳玼了。她知道商鹤鸣一定会来看这个表姐的。

“若是你不回来，若是你没有应下婚约，这一切根本不会发生。你为什么要回京城，你有那么多钱，你在聊城一样过得很好，为什么要回来呢？”

何汐抚平婚服上的褶皱，这件衣服她穿着并不合身，袖子有些长了，腰身有些大了。

这是商鹤鸣为柳玼备下的婚服，是太子妃的婚服，何汐还是很喜欢。

“若不是你，我与陛下或许还会有机会的。”

“你知道吗，陛下是第一个关心我冷暖的男子，明明他自己都冷的发抖，他还是愿意把自己的披风给我。”

“小时候他到家里来时，还会给我糖果，有时候还会比何沅多一两个。其实我不喜欢吃糖的，可是他给的就格外好吃。”

“我不高兴时，他还会逗我开心。我小时候因为姨娘发疯好几次躲在花园里哭，被他撞见了，他就逗我笑。”

何汐回想着幼时的事情，她没说的是，那时的商鹤鸣对她的好是因为以为何汐是皇后定下的太子妃，因为那时候商鹤鸣以为何汐就是何佑宁的女儿。

何汐得到的那一丝温暖竟然也是柳玼。

何汐眼角划过一滴泪，商鹤鸣的执念是柳玼，而她此生的执念就是商鹤鸣了。

哪怕毁了商鹤鸣，她也想要得到他。

“柳玼，你喜欢陛下吗？”，何汐转头看向柳玼，她是自私的，她自私的希望商鹤鸣这辈子也不要得到柳玼的喜欢，就如同她一样。

“他是个很好的人。”，柳玼答道。

何汐笑出了声，她拿起桌上的毒酒。

毒酒味道酸涩，才入喉，就如同刀片滑过喉咙一样的痛。

何汐却是甘之如饴的。

酒杯自她的手心滑落后何汐的眼前开始模糊起来，她扶着桌边慢慢地瘫软在地上，她轻声呢喃道，“我这辈子对不住的只有我娘了。”

柳玼看着匍匐在地上的何汐，她没有问何汐为何要与陈林为谋，也没有问何汐究竟还有多少人帮她。

这些秘密就让何汐带着一道走了。

“娘娘，晚些会有人来给她收拾的，我们回去吧。”，宝仪确认何汐已经断气了，将东西收了起来。

“给她制一副好一些的棺材吧。”，柳玼走了出来，夕阳已经落下，带走了白日里最后一丝温暖。

商鹤鸣已经在书房里忙了好几天了，每日回来休息时，柳玼都已经睡着了。

如同往日，柳玼用过了饭后就梳洗了，才准备熄灯睡下，外头有了动静。

冬临拎着蜡烛走了进来，“娘娘，晋王殿下醒了，太皇太后请你一道过去，陛下已经先过去了。”

柳玼一愣，晋王终于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