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45(1 / 1)

那豁开的眼眶一侧黑洞洞的,起初她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但再仔细看,那里真的没有眼球。

随着距离拉近,男子那塌陷的眼窝清晰可见。

他所谓的自残,难道是针对眼睛吗?

“来……再近一点……”

peter猛地一挥手,手腕上的墨珠串发出类似铁器碰撞的“咔哒”声。

当那串墨珠看起来一切正常时,他才将脸凑了过来。

或许因为他一直坐着,她没能准确判断,peter虽然弯着腰,但个子看起来相当高。

徐凌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却没能完全避开他。

一个瘦削的身体正紧紧地抱住她的头,仿佛在审视她。

他的一只眼眶完全是空的,另一只眼则像是被几十个字压着一般,眼皮都睁不开。

尽管如此,peter还是将脸深深埋在徐凌的头发里。

“黑发……”

那个检查了她头发的男人又坐回椅子上,缩了缩身子。

他这种旁若无人的态度,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没变,但不知为何,徐凌感觉自己像是通过了某一关。

“……没有眼睛?”

沉默的通讯器里,突然传来纪禹琛冰冷的声音。

她知道应该快点回答,好让最近神经紧绷的纪禹琛放心,但眼前peter的样子却占据了她的全部心神。

“散居……散居……”

徐凌再靠近一些,听着他的喃喃自语。

姜泰坤收集的究竟是什么话,又是多么了不起的信息,竟然让派来守卫的人员都死了……

她面色冰冷,紧紧抓住了椅子的扶手。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能救你……对不起……对不起……”

他重复着不知是懊悔还是道歉的话语。

在疗养院里,她也见过很多病人只会重复类似的话。

那种被困在某个时间段无法挣脱的样子,看起来确实和失智症患者有些相似。

话说回来,侨民是什么意思呢……

徐凌默默念着这个第一次接触到的词。

这时,不知是不是听到了她细微的呢喃,peter突然抬起头,一把抓住了徐凌的手腕。

“孩子……!”

那力道之大,让她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我找到了我所承载的真理……”

他没有眼珠的脸孔显得异常诡异。

姜泰坤想要的信息,和这个真相有关系吗?

peter耳语般的话语,让徐凌绷紧了神经。

“我终于发现了真正的真相……”

然而,那张在虚空中摸索着的、仿佛豁然开朗的脸,嘴角却突然像在嘲笑般地垮了下来。

“世界对弱者不感兴趣。”

peter把他自己戴着的墨珠串取下,戴在了徐凌的手腕上。

直到那时,那咔哒咔哒的铁器声才停止。

“连道德,都是强者创造出来的自由。”

“……”

“即便如此,他也只能继续相信他救了她……他现在依然在守护和保护……即使那是假的,他也要相信着活下去……不相信就无法忍受。嗯,嗯……对不起……对不起我的……”

徐凌看着自己手腕上的墨珠,脸色沉静下来。虽然不知道这个人的来历,但他的精神似乎已经完全崩溃了。

他也像是一个无法承受某些事情而自我毁灭的人。

“呃……!”

男人用一只枯瘦的手背捂着额头,发出了呻吟。

然后像是突然发作一般,“啊啊啊……!”地尖叫起来。

徐凌想去安抚他,抓住了他的双臂,却被他挥舞的手臂打中了头部。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马上把我的眼睛拿来!”

她表情有些茫然,静静地看着peter指着自己空洞眼眶的举动,然后走出了门外,对着一动不动站在那里的外国保安喊道:

“глa3!(俄语:眼睛)”

眼睛……!

保安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拿出了腰间的钥匙。

里间的深处,依然传来peter的尖叫声。

保镖说不能离开岗位,于是徐凌径直跑向peter所在的私邸。

那痛苦的尖叫声似乎不断在她汗湿的背上回荡。

徐凌一出门,就压低了声音对着通讯器说:“教官,什么是侨民?”

“——徐凌……!”

震耳欲聋的喊声仿佛就在耳边响起。

“你要是再这样随意中断通讯,万一目标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情况不太好。”

“外面的人才不管这些!”

“所以我现在才联系你嘛。”

“你怎么这么太平……哈哈……我们可别再把事情搞砸了……!”

“你听说过‘散居国外者’(diaspora)吗?”

当她无视纪禹琛的担忧,抛出自己的疑问时,耳机那头的呼吸声一下子沉寂了。

“你真的……”

那断断续续的声音里压抑着许多情绪。

他回答的声音,像他所在的街道一样冰冷。

“——侨民,指离开本土,在异地居住的民族。”

与此同时,徐凌顺利地走进了那间私邸的房间,开始仔细打量。

一个透明的、盛着液体的容器里的眼球立刻吸引了她的注意。

“……”

在消毒液里,它甚至连细密的血管都显得栩栩如生。

这枚眼球非常精致,甚至可以识别虹膜。

她不想细看,赶紧把它揣进了口袋。

“我马上回去。”

听完她的报告,纪禹琛那边也没有多说什么。

她只听到了一小段杂音,或许是通讯不太稳定。

徐凌挪动脚步,依旧警惕地观察着周围忙碌的工作人员。

就在这时,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女孩和她撞了个满怀,这是她始料未及的。

“——!”

那个一头撞在她肚子上然后弹开的小女孩,穿着类似唱诗班的礼服。

她出来的方向看样子是洗手间,像是今天参加某个活动的人员。

就在她快步走向那个一时站不起来的孩子时,另一边某个人的通讯器突然响起:

“这里是阿尔法。确认到一名唱诗班成员离队。立即搜索。”

“阿尔法,这里是波波,我好像看到她了。”

“波波,这里是阿尔法。迅速到礼拜堂位置,完毕。”

“收到。”

但是,那个抱着肚子、冒着冷汗的孩子,状态似乎很不好。

徐凌立刻蹲下查看那个连话都说不出来的孩子。

“孩子,你忍一忍……!”

口袋里装着的眼球,有种沉甸甸的感觉,包裹得有些奇怪。

就在那时,那个没什么分量的小孩突然紧紧地抱住了她的脖子。

女孩那宽大柔软的袖子拂过她的口鼻,她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还没等她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膝盖便一软。

“——!”

她在最后一刻托住了孩子的臀部,向前倒去。

她想努力甩开头发,孩子却反而把脸埋在她的衣服里,贴得更紧了。

伴随着一阵冰凉的感觉,她的下颌肌肉开始僵硬,力气也渐渐流失。

啊……

她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似乎是能通过皮肤吸收的麻痹毒素。

哐当!

最终,和孩子一起摔倒的徐凌,额头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是不是孩子那边也出了什么差错,这意想不到的打击让她的反应更加迟钝。

“呃……呃……”

她想说什么,口水却不由自主地流出来,最先僵硬的似乎是舌头。

她想按动与纪禹琛连接的入耳式通讯器,但手臂却不听使唤。

眼皮也变得像砖头一样沉重,而恰在此时,视野里一双熟悉的单鞋正慢慢靠近。

那是一双和她穿的一样的鞋。

到底是什么?

乍一看差不多的尺码,连品牌都是同一系列的西装,精心打理过的发型。

她与一个五官端正、连眉毛形状都和她一模一样的女人对上了视线。

“呃……!”

到底这是怎么回事……

是她看错了什么?

还是,幻觉?

徐凌竭力睁大眼睛,望着那个逼近到眼前的“徐凌”。

“开始换夜枭。”

那是一个熟悉的声音,敲击着她的耳膜。

是谁……

那个声音是谁……

不一会儿,“徐凌”扶着她,将她拖进了附近的一个房间。

最近这里也许举行过葬礼弥撒,房间里放着一口又厚又大的棺材。

“徐凌”把她双耳戴着的耳机全部拔掉,然后将她塞进了棺材里。

接着,那个女人把一张圆形的薄膜贴在自己的脖子边缘,然后若无其事地重新整理好衣领。

徐凌只是茫然地看着这整个过程。

她想抓住棺材的边缘挣扎,但手心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是……那时候的人……”

徐凌用沙哑的声音,面对着那张让她毛骨悚然的脸。

“周雪轩……!”

到底又要耍什么花招……!

她的呼吸声粗重而沙哑,声音被堵住,话说不利索,也许是呼吸道也开始麻痹了。

周雪轩迎着她的目光,扶着内棺盖,深深地俯视着她。

“……祝贺你结婚。”

周雪轩好像还想说什么,但她没有丝毫留恋地“砰”一声,关紧了棺材!

“吸……!”

被困在一个狭窄黑暗的空间里,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在麻痹蔓延到全身之前,她必须离开这里,但目前,她所能做的只是徒劳地刮擦着棺材的内壁。

唯一能清晰感觉到的,是那个冰冷的玻璃容器。

peter的眼球,正贴着她的皮肤。

她甚至感到,那消毒液的冰凉感,似乎减缓了麻痹的蔓延。

“呃……”

徐凌用整个手掌紧紧抓着那个玻璃容器,感受着那股凉意。

然后一点一点地,极其缓慢地,她抬起手臂,将容器对向棺材缝隙里透进来的微弱光线。

这一次,她终于无法避开,再次与那细密复杂的虹膜对视。

“——!”

在宇宙般漆黑的背景下,看到那如同破碎太阳般的图案被完整切割下来的瞬间;

虹膜的每一个细节都深深嵌入脑海的那一刻。

咔嚓——。

不可能,一把老旧的锁对上了锁芯,开启的声音在她脑海中轰然作响。

汹涌的黑色潮水瞬间吞没了她的全身。

可怕的记忆如同死亡般,奔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