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襄阳城外,落日余晖将连绵的流贼营帐镀上一层血色。
高擎天站在摇摇晃晃的望楼上,眯眼望着远处蜿蜒的官道。
粗粝的手指不断摩挲着腰间那把缺口累累的鬼头刀。
差不多一个月前,他的十万流贼大军在张克的数千燕山铁骑下溃不成军,
如今好不容易北上跑襄阳重新聚拢八万人马,却听闻那个该死的燕山军又北上了。
“天王,人都到齐了。”亲兵在身后低声提醒。
高擎天转身时,脸上的刀疤在暮色中显得格外狰狞。
他大步走向中军帐,靴子踩在干硬的泥土上发出“咯吱”声。
帐帘掀开的瞬间,嘈杂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帐内烟雾缭绕,挤满了人。
左边坐着红娘子和黑鹞子,两人自从上次战败后就一直主张躲着燕山军。
红娘子一袭红衣,手指不停绞着衣角;
黑鹞子则缩在阴影里,像只伺机而动的夜枭。
右边是襄阳本地的混天星刘黑虎和血阎王张吞天。
刘黑虎粗壮的胳膊上缠着渗血的布条,张吞天则不停把玩着一把镶宝石的匕首。
中间则是那个老酸儒,此刻正捻着稀疏的胡须,一脸高深莫测。
铁算盘和高一刀还在后营照顾李踏天,自己好兄弟的命总算是保住了。
“都说说吧,张克那厮又来了,咱们是战是走?”
高擎天重重坐在虎皮椅上,声音沙哑如磨刀石。
红娘子第一个站起来,红衣似火,眉目如画却带着煞气:“大帅,咱们上月刚吃过大亏;
燕山军的骑兵不是闹着玩的。不如暂避锋芒,往西进山...”
“放屁!”刘黑虎拍案而起,满脸横肉抖动,“老子带着弟兄们投奔,不是来当缩头乌龟的!”
黑鹞子阴测测地插嘴:“刘当家有所不知,那张克骑兵很强,上次...”
“八万对几千,怕个球!”张吞天匕首“唰”地插进案几,“依山防守游击,耗死他们!”
帐内顿时吵作一团。
高擎天冷眼旁观,注意到老酸儒一直没说话,只是摇头晃脑地听着。
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碗跳起:“都闭嘴!酸秀才,你有啥主意?”
老酸儒慢条斯理地站起身,先向四周作了个揖:“诸位好汉,容老朽一言。
燕山军所恃者,无非骑兵之利,若能使其骑兵无用武之地...”
“说人话!”红娘子不耐烦地打断。
老酸儒干咳两声:“在官道上修四个城寨,互为犄角。骑兵再凶,总不能飞过寨墙吧?”
帐内顿时安静下来。
高擎天眼睛一亮,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脸上的刀疤。这主意确实妙——
张克的骑兵野战无敌,但攻城拔寨可不是骑兵的强项。
“好!就这么办!”
高擎天猛地站起,“刘黑虎带一万人守第一寨,张吞天带一万人守第二寨,老子带高一刀亲自坐镇第三寨,至于第四寨...”
他目光扫过红娘子和黑鹞子,冷笑一声,“就交给二位了。”
他转向老酸儒:“你和铁算盘带着后营四万人继续筹粮。”
红娘子脸色一变:“天王这是要分兵?咱们合在一起尚不是张克对手,分散开来...”
“你懂个屁!”
高擎天粗暴地打断,“四个寨子互相支援,他打哪个都得防着另外三个。再说了,守不住不会跑吗?”
黑鹞子悄悄扯了扯红娘子的衣袖,低声道:“别争了。”
当夜,红娘子在自己的营帐里来回踱步。
黑鹞子坐在灯下擦拭佩刀,刀身在烛光下泛着冷芒。
“那老酸儒出的什么馊主意!”
红娘子咬牙切齿,“让咱们守寨?咱们的人什么时候有过守城的纪律?燕山军一来,肯定全跑光!”
黑鹞子叹了口气:“襄阳的根基才刚扎下,再跑就只能往东北去豫州了。西边的秦州和北边的晋州都有边军都不是好相与的。”
红娘子突然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决然:“老黑,咱们不能坐以待毙。明面上按他说的做,暗地里...”
她压低声音,“让心腹备好快马,情况不对立刻撤。
楚州南边的山川水网地形咱们熟,张克追不上。”
与此同时,高擎天的中军大帐内,油灯的火苗微微晃动。
刘黑虎和张吞天抱着酒坛痛饮,老酸儒在一旁陪着笑脸。
“大帅这手高明。”
刘黑虎用袖子擦了擦胡须上的酒渍,“让那两个胆小鬼守头寨,先磨掉燕山军的锐气。”
张吞天阴恻恻地笑道:“他们要是敢跑,往后楚州道上就别想立足了。”
高擎天没有搭话,目光落在地图标注的四处寨址上。
老酸儒的计策确实中规中矩,但他心里明白,流贼终究是流贼。打顺风仗还行,真要死守...
他摇摇头,仰头灌下一碗浊酒。
只盼着后营能多争取些时间筹备过冬粮草往山里钻了,不求打赢,坚定守住就有办法。
“报——”亲兵慌慌张张闯进来,“探马回报,燕山军先锋距此已不足百里!”
帐内众人脸色骤变。
高擎天却放声大笑:“来得正好!传令各寨,按计划行事。后日拂晓前,必须完工!”
夜色中,襄阳城外的官道上火把连成长龙。
数万流寇正在抢筑城寨,粗壮的树干被推倒垒成寨墙,新挖的泥土堆成矮垒,削尖的木桩密密麻麻插在墙外。
红娘子站在半成品的寨墙上,望着北方漆黑的夜空。
夜风拂过,她仿佛已经听见燕山铁骑的马蹄声。
“张克...”她轻声念着这个名字,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长鞭。
三天后,燕山军的旌旗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
张克勒住战马,望着官道上突兀耸立的四座城寨,冷峻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
“有意思。”他轻声道,“流贼也学会守城了。”
韩仙策马靠近:“兄长,他们这是被骑兵打怕了,想用城寨拖住我们?”
张克眯起眼睛,目光在四座城寨间来回扫视。
片刻后,他嘴角微微上扬:“真当我们只会骑马?”
如果说燕山骑兵凭借训练、土地、装备优势和顶级战马独步天下;
而论军事工程,这支军队更是将张克前世的“打灰”本事发挥得淋漓尽致。
可以说是论军事工程学天下共一石,张克独占一石二斗,天下倒欠他二斗,没火药张克照样把攻城玩出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