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陈玄奘上钩,金池长老暗自得意。什么唐朝圣僧,在他面前就是嫩娃娃,十个圣僧也算不过他这只老狐狸。
“长老若是相信老衲,便准老衲将这锦斓袈裟拿到后房,细细看上一夜。明早送还,不知长老意下如何?”
陈玄奘听说心中一惊,想起方才种种,暗怪自己沉不住气,别人吹捧几句就得意忘形。
“这……”
见陈玄奘犹豫不决,金池长老低叹一声,做出一副委屈模样,可怜巴巴的说:“看来长老信不过老衲,罢了,不好让长老为难。”
金池长老以退为进,四下僧人神色不善。又想到今夜他和孙悟空还要在此借宿,若不答应,怕是堵不住悠悠众口。
陈玄奘摇了摇头,无奈的说:“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金池长老若是喜欢,且拿去观赏一晚,明日还我便是。”
孙悟空拽了拽陈玄奘的僧袍,故意问:“师傅,这恐怕……”
“无妨。”陈玄奘回首低声说:“金池长老德高望重,我信得过他。”
嘴上说信得过金池长老,可直到用过素斋,躺在榻上,陈玄奘依旧心神不安。
“唉……”
玄奘叹了口气,翻身闭上眼,过了片刻再度叹气,又翻过身去。
“师傅,您为何还不睡?”孙悟空坐起身来,问道:“可是不放心锦斓袈裟?”
左右也睡不着,陈玄奘索性坐起来,长舒一口气,声音低沉:“悟空,方才为师得意忘形,你也不说拦着我。”
“师傅,我不让您回来,您不听啊!”孙悟空早已料到陈玄奘会这样说,冷笑一声,提醒道:“方才您与金池长老说话,左一个观音菩萨,右一个观音菩萨。
此地是观音禅院,正殿供着的正是观音菩萨,您这般张扬,让他作何感想?他在菩萨面前拜了二百余年,到头来还不如您。”
“为师已知错。”陈玄奘面露不舍之色,低喃道:“只盼明日他能将袈裟原样奉还。”
孙悟空双脚落地,眉头紧锁,声音透着担忧:“我看难。”
陈玄奘闻言急出一身冷汗,急声问道:“悟空,何出此言?”
“师傅,您可注意到金池长老那身打扮?他帽子上嵌着的猫睛石价值不凡。听说外邦向大唐进贡,其中就有此物。”
陈玄奘面色凝重,眼底透着悔意。孙悟空趁热打铁,压低声音说:“大唐僧人不知凡几,贪婪者也有,吃穿用度却比不上那金池长老。不提旁人,只说师傅您。
唐王陛下封您做御弟,您虽有锦斓袈裟在手,平日里穿的却是普通僧袍。我看他修佛是假,借此敛财是真。”
玄奘暗叫一声不好。古人有云,珍奇玩好之物,不可使见贪婪奸伪之人。金池长老吃穿用度如此奢靡,岂不正是那贪婪之人?
可又一想,那金池长老德高望重,备受院中僧众信重,应当不是那等人,遂又将心放回肚子里。
“师傅?”
“嗯。”
孙悟空起身坐到陈玄奘身旁,提议道:“既然您睡不着,不如我陪您出去转转?”
陈玄奘望着窗棂,银辉铺满大地,今日月色格外美。
“也好。悟空手脚轻些,莫要惊醒院中僧众。”
二更天刚过,寺中万籁俱寂。陈玄奘隐隐约约听到痛哭声,眉头一皱,问道:“悟空,你可听到哭声?”
“师傅,声音是从那边传过来的。”孙悟空侧耳倾听,脸色骤变,急声说道:“那里是金池长老的住处,别是袈裟出了差错。师傅,我们过去看看。”
“啊?”陈玄奘乱了手脚,急忙向后院奔去:“若是袈裟出差错,岂不是辜负唐王和观音菩萨的美意?”
见他上当,孙悟空心中得意。黑影闪过,孙悟空抬头看到屋檐上蹲着一只猴。冲那只猴子微微颔首,孙悟空抬脚去追陈玄奘。
“师傅,您动静轻些,说不定金池长老不愿我们插手他的事。”孙悟空拽住陈玄奘,小声劝道:“我们悄悄凑过去,若无大事便装作没听见。”
“这……”陈玄奘天人交战,为难的说:“我怎能干出偷听这种事?”
孙悟空噗嗤一笑,低声说:“解旁人之难,怎能说是偷听?”
屋中金池长老哭的悲切:“哎呀呀……这么好的宝贝,我只能看一夜,真是痛煞我也。”
陈玄奘听到宝贝二字,心里生出不祥的预感。
“师傅,快走吧!”
孙悟空拽着陈玄奘大步急行,陈玄奘半推半就,随孙悟空蹲在后墙根。
哭嚎声惊动本寺僧众,众人不敢先睡,皆竖着耳朵听动静。善慧、善智急忙起身,急匆匆闯入金池长老房中。
“师祖,您怎的哭了?”
“可是心中不快?”
见到两个徒孙,金池长老心中大定。这二人素来聪慧,待他也甚是亲近,有些话无法对旁人提起,却能同他们说。
“我哭自己没有福分,不能见到唐僧的宝贝。”
善智拧眉问道:“师祖,他的袈裟放在您面前,您只消盯着看便是,何必痛哭。”
“你不懂。”金池长老老泪纵横,摆手,哽咽着说:“看不长久,明日这件袈裟就要还给他。
我活了二百七十岁,空挣了几百件袈裟,到头来还比不过他这一件。呜呜……我还不如唐僧。”
“师祖此言差矣,唐僧不过是个背井离乡的行脚僧……”
陈玄奘躲在后窗下,听着屋里的动静,对金池长老的敬重一点点散去。这等贪心无耻之辈,也配做金池长老?
“……留他一日,您就穿他一日;留他十日,您就穿他十日……”
陈玄奘心里苦,早知如此就不该回来。
“师祖若想长远,倒也容易。”
陈玄奘听闻此言,猛地抬起头。占几日也就罢了,他们还想昧下锦斓袈裟不成?
“……那唐僧已经睡了,我们几个力气大,拿了枪刀打开禅堂,将他杀了……”
陈玄奘如遭雷击,佛门本是净土,竟有这等谋财害命之辈?杀了他,将他的尸首埋在后园,贪下袈裟,墨了行囊,呵呵……
“此计不妙。”
屋中又有人说话,陈玄奘死死掩住嘴巴,想听听他们说什么。
“……那白脸的好对付,那个毛脸的却难杀……”
陈玄奘种种反应,皆被孙悟空看在眼里。他掩嘴偷笑,师傅啊!您该好好看看,佛门到底是不是清净之地。
“……舍了那三间禅堂,放起火来,教他欲走无门……”
歹毒,当真是歹毒至极!
陈玄奘忍下惧意,眼巴巴看着孙悟空,似是想让他拿个主意。
“师傅,趁他们没发现,我们快些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