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酷暑仿佛被伏魔观的无形结界挡在外头,只余下穿堂而过的习习凉风。
米小满穿着宽大的道袍,长袖几乎盖住了她的小手。
她使劲儿抖了抖胳膊,好不容易才探出手来,胡乱抓了抓自己乱糟糟的脑瓜子。
原本梳得一丝不苟的道髻,早就在后山撒欢时跑散了,此刻变成一束充满活力的高马尾。
当她猛地扭头看向山下时,马尾辫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圆弧。
“小薇爸爸!”米小满脆生生的喊着。
赵卫国闻声低头,脸上线条瞬间柔和下来,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
小薇走后,他对这个年纪的小女孩总是格外心软。
更何况眼前这位,还是伏魔观的大师兄。
“嗯?”他蹲下身,尽量让自己高大的身躯显得不那么有压迫感,目光与她平视。
“小满真人,什么事?”
米小满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指,指向石阶方向。
三位僧人正狼狈不堪地试图突破自媒体记者的重重包围。
他们手中那柄镶金嵌玉、宝光四射的九环锡杖,在阳光下反射出无比刺眼的光芒。
“那个!”米小满的眼睛瞬间亮得惊人,“那个亮闪闪的大棍子,是不是很值钱?”
赵卫国用力地点点头,“非常值钱!你看那杖头,闪闪发光的,可能是红宝石、蓝宝石,说不定还有祖母绿!那杖身搞不好是纯金包裹的!”
小家伙对具体的数字概念还很模糊,但宝石和黄金这两个金光闪闪的词的分量,她很明白!
眼睛瞬间亮得像两颗小太阳。
“那些和尚很有钱吗?”她歪着小脑袋问道。
“咳,”赵卫国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何止有钱!很多和尚道士,庙里神像都是金的。”
米小满的小脸瞬间严肃,纠正道:“我师父就没有钱!他以前连买肉肉都舍不得。”
“呃......”赵卫国知道时莱过往的清贫,想了想,解释道:“正因为如此,真君才是真君啊。”
米小满听的懵懂。
她的小脑瓜里此刻只剩下“和尚有钱”和“棍子值钱”这两个念头在疯狂打转。
思忖片刻,她猛地抬起小脸,眨巴着一双仿佛盛满了星辰大海的大眼睛。
“小薇爸爸!”声音甜得能齁死人,“我把那些宝石和黄金抢......嗯,拿过来,卖给你行不行?”
赵卫国:“......”
他嘴角抽抽,看着米小满无比认真的表情,点了下头,“行,当然行。”
“那我去抢过来。”
米小满瞬间斗志昂扬。
小手“唰”地一下把宽大的道袍袖子捋到胳膊肘,露出一截白白胖胖的小胳膊。
赵卫国哪知道她这么刚,连忙伸手拉住,看了看左右,小声道:“小满真人,你可千万别说我让你去的啊!”
米小满拍了拍小胸脯,“放心,打死我也不说。”
赵卫国竖起大拇指,赞道:“小满真人仗义。”
“那是。”
米小满傲娇的仰着小脑袋,马尾辫在风中欢快地跳跃。
“大师兄。”鲍燕青快步跑过来,“有电话找你的。”
米小满愣了下,接过手机放在耳边,“歪?你是哪过?”
“你慢点嗦,我记不住......”
“我字都写不到,啷个记嘛?”
“我告诉你,他们很有钱,对喽,你还缺钱吗?”
赵卫国看着她小小身影拿着手机慢慢走开,咧开嘴无声地笑了。
果然,伏魔观都是一脉相承。
明明吃穿用度极为平常,却个个开口闭口就是钱。
他瞥了眼石阶的方向。
得罪了道士,还想跑?
时莱是二郎显圣真君,当着摄像头的面不好发飙。
米小满才不怕。
她才七岁。
还是个孩子!
孩子不懂事,“拿”你根棍子玩玩,肿么辣?
......
大伙都以为时莱不和三个和尚计较,是因为他气度恢弘......个屁啊!
他是担心苏小暖,所以在送走关圣帝君之后,才急急忙忙赶回后院。
梧桐树下。
苏小暖依偎在时莱腿边,小脑袋柔柔地靠在时莱的膝盖上,像只寻求庇护的小兽。
“......师父,”小男孩的声音细细软软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后怕,“我是道士,我不做和尚。”
他想起那几个和尚看他的眼神,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更重要的是,他记得米小满说过,当了和尚,就不能娶老婆。
大师兄这么凶,以后要是没人娶她怎么办?
别以为六岁的小孩子什么都不懂。
在他们的眼里,也有一个小小的世界。
时莱的手温和的落在了苏小暖的后脑勺上,指尖穿过柔软的发丝。
这大概是他第一次,如此主动、如此自然地抚摸这个孩子的脑袋。
掌心的温度透过发丝传递下去,带着一种无声的安抚。
苏小暖的身体先是微微一僵,随即感受到那温暖和力量,便像被阳光晒暖的小猫般,不由自主地又往时莱腿边贴紧了些。
他贪恋着这难得的亲近。
时莱低头看着膝边的小人儿,目光复杂。
刚才山门前的一切,关羽的显圣,身份的揭露,众人的跪拜......
这一切的喧嚣仿佛都被隔绝在梧桐树的浓荫之外。
此刻,只有膝边这份沉甸甸的依赖是真实的。
小男孩安静地贴着师父,嘴角含着甜甜的笑。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像是鼓足了毕生的勇气,小心翼翼地抬起头。
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盛满了孺慕、渴望和一点点怯生生的试探。
“师父......”
他唤了一声,声音细若蚊呐,小脸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红。
“嗯?”时莱的声音柔和,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他微微低头,专注地看着苏小暖。
苏小暖的小手无意识地攥紧了时莱道袍的下摆,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完成一项极其重要的仪式,用尽全身力气,才将那深藏心底、渴望了许久的请求,断断续续地、带着颤音说出来:
“我......我......我可以......可以......喊你一声......爸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