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釜沸脉断阴阳离决
天空像是被一块巨大的灰色幕布所笼罩，整个杭城被阴沉的氛围包裹着。雨滴毫无规律地拍打着窗户，发出沉闷的声响。济世堂的诊室里，灯光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压抑的气息，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危机。
“苏医生！这书里真有抗癌神药！”程野火急火燎地撞开诊室门，他的头发被雨水打湿，贴在额头上。进来时带起一阵风，霉味裹挟着淡淡的血腥气扑面而来。程野满脸兴奋，眼睛里闪烁着激动的光芒，手里那本《咽喉指掌图》哗啦啦地掉着虫蛀的碎屑。这本书就像从历史的尘埃中穿越而来，诉说着岁月的沧桑。随着书页的翻动，一张药方飘飘悠悠地飘落下来，上面“肺癌”二字被血渍浸得发褐，透着一股神秘又诡异的气息。
苏怀瑾刚接过药方，轮椅碾过青砖的吱呀声尖锐地传来，刺得人牙酸。八十岁的赵金水佝偻着身子，缩在轮椅里，形如虾米。他的脸色惨白如纸，毫无血色，痰盂里的血痰在微弱的阳光下泛着彩虹色油光，令人触目惊心。身后推轮椅的壮汉赵铁柱，身高体壮，满脸横肉，操着一口浓重的东北腔嚷嚷道：“早说中医能治癌，俺爹能拖到现在？你们这些大医院，就知道推诿责任！”
“三年前仁济医院就确诊了。”苏怀瑾一边说着，一边熟练地在云病历系统上操作着，屏幕上ct片里的肺叶已经烂成蜂窝，病情严重得让人揪心，“当时建议化疗……”
“放屁！”赵铁柱一听这话，顿时暴跳如雷，他的脸涨得通红，脖子上的青筋根根暴起，一拳砸在脉枕上，震得桌上的器具叮当作响，“你们就是怕担责任！”他的手机里正循环播放着短视频：“祖传秘方根治肺癌！老中医泣血公开……”这个视频仿佛给了他底气，让他对苏怀瑾的话不屑一顾。
诊室里消毒水味突然变得刺鼻起来，仿佛也在为这场冲突推波助澜。苏怀瑾深吸一口气，将三指搭上赵金水腕脉，指尖下传来的跳动让她后背瞬间发凉。这哪里是脉象，分明是开水锅里毫无规律翻腾的气泡，时有时无地撞着指尖。苏怀瑾心中暗惊，《诊家正眼》里“釜沸脉现，旦占夕死”的记载瞬间浮现在脑海。她扯过处方笺的手微微颤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镇定：“现在要固护元气……”
“又来这套虚的！”赵铁柱满脸不屑，撇了撇嘴，从兜里掏出个玻璃瓶，“哐当”一声砸在桌上，里面泡着蜈蚣蝎子，“人家抖音老铁说要用毒攻毒！你们这些正规医生，就是太胆小！”
程野突然抢过药瓶，眉头紧皱，仔细端详起来：“这蜈蚣颜色不对！正经金头蜈蚣要炮制到……”话还没说完，就被赵金水剧烈的咳嗽打断。老人枯瘦如柴的手像爪子一样死死攥住苏怀瑾的腕子，喉咙里呼噜作响：“周……周振国……”
苏怀瑾猛地抬头，心中涌起无数疑问。赵金水领口露出的玉观音，分明和周振国遗照上戴的一模一样！这到底是巧合，还是背后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子时三刻，神阙引火。”老人突然挺直腰板，中气十足地念出《子午流注针经》里的歌诀，浑浊的眼球瞬间清亮得吓人。可就在这时，心电监护仪上的血氧饱和度却像坐滑梯一样狂跌，94...87...79...
“爸你别吓我啊！”赵铁柱慌了神，脸上写满了恐惧，伸手就要去按呼叫铃。苏怀瑾眼疾手快，一巴掌拍开他的手：“快把生脉散化开！人参要吉林产的生晒参，麦冬必须杭麦冬！别愣着，这是在和死神抢时间！”
配药室里，程野看着电子秤跳动的数字，额头直冒冷汗：“桂枝甘草龙骨牡蛎汤，这配伍……苏医生，会不会太冒险了？”
“收摄浮阳的。”苏怀瑾一边把煅牡蛎粉过筛，一边解释道，“你发现的药方里有斑蝥，那玩意肾毒性太大，稍有不慎就会要了病人的命……”话还没说完，突然响起的警报声打断了她。
诊床上，赵金水正用注射器往舌下扎什么。苏怀瑾见状，一个箭步冲过去夺下一看，针管上赫然印着“蟾酥注射液”——这是需要医师处方权的毒麻药品！
“护工小王给的……”老人眼神开始涣散，声音越来越微弱，“说能治癌……”
“哪个小王？是不是眼角有疤？”程野突然插话。上周他去养老院送药时，见过个护工在倒卖中药注射液，说不定就是这个小王。
赵铁柱的手机突然响起抖音神曲：“抗癌神药蟾酥针，一针见效……”他红着眼，像一头发怒的公牛，揪住苏怀瑾的衣领，口水四溅地吼道：“你们是不是合起伙来骗钱？今天不给我个说法，这事没完！”
“冷静！”周晓芸举着ct片冲进来，气喘吁吁地说：“赵爷爷的脑转移灶……”她突然愣住，眼睛瞪得滚圆，ct片上的海马体阴影竟和奶奶的中药毒性反应图谱完全重合！这一发现，让整个诊室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暴雨像发了疯似的砸在瓦当上，噼啪作响，仿佛在为这场危机呐喊助威。苏怀瑾捻起一撮引火归元散敷在赵金水脐部，突然摸到他腰间硬物——是把黄铜钥匙，刻着“仁济堂药材库3号”。
“二十年前……振国让我保管的……”赵金水瞳孔开始放大，气息越来越微弱，“有人要改……改药典……”最后几个字化作喉间血沫，飘散在空气中。
凄厉的警报声中，赵铁柱突然掏出直播手机：“家人们看啊！黑心医院耽误治疗……”镜头里，苏怀瑾正跪在诊床上做心肺复苏，护士举着的除颤仪电极板滋滋作响。
“患者室颤！”周晓芸看着心电监护仪的波浪线，焦急地喊道，“200焦准备！”
“等等！”苏怀瑾突然扯开老人衣襟。膻中穴处赫然有块紫斑，正是斑蝥中毒的“丹毒纹”！
雨停了，阳光透过窗户洒在诊室里，却驱散不了众人心中的阴霾。赵铁柱看着尸检同意书上“急性肾衰竭”的诊断，突然瘫坐在地，双手抱头，懊悔不已：“半个月前就有个光头找我爹买钥匙……我怎么就没多留个心眼呢！”
诊室角落，程野正用酒精棉擦那本《咽喉指掌图》。泛黄的夹页里突然掉出张照片——二十年前的药材库前，赵金水和周振国中间站着个光头男人，胸牌上模糊可见“药典委”字样。与此同时，苏怀瑾的手机突然收到一条匿名短信：“别再查了，不然下一个出事的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