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攥着当玉佩换来的几锭碎银,指腹摩挲着掌心因典当行伙计拉扯留下的红痕。药费花去大半,剩下的钱连半袋糙米都买不到。他望着床上昏睡的云儿,咬咬牙将碎银揣进怀里,转身走向街边的布庄——总得扯块粗布给她做身换洗的衣裳。
\"这位公子,您夫人的药钱还没结。\"老郎中拦住要离开的沈砚,目光扫过他洗得发白的长衫,\"看您也是体面人,不如...\"沈砚喉结滚动,从怀中掏出最后一锭银子:\"劳烦先生再抓三日的药,剩下的钱...就当谢您救命之恩。\"
夜幕降临时,狭小的客房里,沈砚将草席铺在青砖地上。云儿刚喝完药,苍白的脸在烛光下泛着病态的红晕:\"沈砚,难为你了。\"她望着少年眼底的青黑,声音轻得像窗外的夜风,\"你从前哪做过这些粗活...\"
\"云姐姐说什么话!\"沈砚慌忙打断,将温热的帕子塞进她手中,\"从前在沈家,我连自己的药都煎不好,如今能照顾你,是我的福气。\"他背过身整理被褥,不让她看见自己泛红的耳尖。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他蜷在冰凉的草席上,听着榻上云儿逐渐平稳的呼吸,暗暗发誓就算去码头扛大包,也要让她吃口热乎饭。
晨光透过济世堂的雕花窗棂洒在药柜上,云儿扶着腰缓步走进堂内,素色裙裾扫过青砖,带起一缕淡淡的药香。老郎中正在捣药,抬头见她目光清明,苍白的脸色已褪去大半,手中捣杵顿了顿:“沈娘子不在家歇着,来这儿做什么?”
“我从前跟着师父学过医。”云儿轻轻按住想要起身的老郎中,指尖划过案头的脉枕,“如今身子大好,想在这儿帮衬一二,权当抵了先前的药费。”她望向正在抓药的学徒将紫苏叶错拿成荆芥,立刻出声纠正,声音清亮:“小郎君,外感风热需用紫苏,荆芥温燥,用错了怕是要加重病情。”
老郎中捻着胡须眯起眼,次日便故意将疑难病例摆在云儿面前。只见她搭脉时指尖沉稳,观舌象时目光如炬,开出的药方既顾及患者体虚,又巧用引经药直达病所。当她用银针为高热惊厥的孩童施针,手法行云流水,老郎中终于抚掌大笑:“难怪沈公子拼死也要救你,原来娘子竟是杏林高手!”
三日后,云儿身着粗布围裙站在药斗前抓药,晨光为她消瘦的轮廓镀上金边。沈砚提着刚采来的新鲜草药进门,见她正耐心给患者讲解服药禁忌,发间别着的木簪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恍惚间又回到万毒渊里那个叫人安心的身影。老郎中笑着往他怀里塞了几文钱:“快给你娘子买碗馄饨补补,往后咱们济世堂,可就仰仗她啦!”
晨光还未完全浸透青瓦,济世堂的门槛已被踏得发亮。云儿半跪在蒲团上,正用银针为瘫痪数月的老者施针,腕间的药香混着艾烟在堂内飘散。老郎中倚着药柜,看着她精准地刺入环跳穴,老者僵直的腿部竟微微颤动,浑浊的眼里泛起泪花:“沈娘子,老骨头又有知觉了!”
日头西斜时,沈砚挎着满载药材的竹篓撞开木门。汗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滑落,却顾不上擦拭,径直凑到云儿身边:“后山的金银花都采回来了,云姐姐快看看够不够?”他的目光扫过她鬓角沾着的药粉,下意识抬手想替她拂去,指尖悬在半空又尴尬地缩回。
入夜后的济世堂格外安静,云儿就着油灯核对账本,算盘珠子拨得清脆作响。沈砚蹲在一旁分拣晒干的草药,余光却总忍不住往她身上瞟。烛火突然明灭,云儿轻咳一声,他立刻跳起来将备好的薄毯披在她肩头:“当心着凉!”察觉到自己的急切,少年耳根发烫,又埋头装作整理药材,却把黄连错放进了甘草的陶罐。
老郎中抱着新晒的陈皮路过,看着少年慌乱不救的模样,笑着摇头。月光透过窗纸洒在云儿专注算账的侧脸上,账本上的字迹工整娟秀,他忍不住轻叹:“沈娘子这双手,既能妙手回春,又能精打细算,沈家小子倒是好福气。”话音未落,沈砚手中的药铲“当啷”掉在地上,惊飞了梁上的燕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