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6章 晋州危云(1 / 1)

夜色深沉,凉风如刀,车队缓缓前行,马蹄轻响之中,一轮残月挣脱乌云,洒落银辉。

车厢内,沉香袅袅,一如主人的气息——清雅、沉稳而带锋。

卫清挽半倚于车榻之上,闭目养神,眉宇之间不见一丝波澜,仿佛外界纷争,与她无关。

就在这时,帘外传来小莲轻柔的脚步声。

“娘娘。”

“进来吧。”

小莲掀帘入内,轻声道:“前锋传来消息,中山王等人已返回南原镇境内,未做停留。”

说着,她顿了顿,忽然低声感慨:

“娘娘,以前听闻中山王是个游手好闲之辈,如今一见,竟然有这番机敏的反应……仅仅靠着提前与我们接头,直捣黄龙,就成功破局……这中山王,还真是不容小觑啊。”

卫清挽睁眼,唇角一扬,露出一丝淡笑:“是啊,中山王可从来不是什么纨绔子弟。这一点,本宫早就知道了。”

小莲有些惊讶:“娘娘早就知道?”

“嗯。”卫清挽将手指轻轻点在膝上,“若论起‘五王’之中,谁最像个浑人——那就是他萧业。可若说,谁最像个扮猪吃虎的角色,本宫第一个便想到了他。”

她语气顿了顿,继续道:

“此番若不是他提前找到我们,本宫还真就被那假中山王蒙骗了过去。”

“那人不但气度神情、言谈举止与萧业无异,就连几处小习惯,都模仿得极像……一旦他真的开口要动手,若不是车队中另有伏兵,本宫恐怕还真就信了。”

“那……”小莲迟疑道,“如今真中山王已离开,娘娘……接下来要如何?”

卫清挽缓缓起身,站在车窗前,拨开帘子,看着远方旌旗被夜风卷起。

她轻声道:“但愿,这家伙以后能消停些……至少,在我拿下晋王和康王之前,他不要动作太大。”

小莲听着,轻轻点头,却也不禁感受到太后的这份无形忌惮。

她忍不住道:“娘娘……您是不是也怕他?”

“怕?”卫清挽轻笑,“不至于。但他是变数。”

“局中若有变数,那就不稳了。朝局如今虽看似三分,其实已是水深火热,只要有一人出手,便是山崩地裂。”

她的声音逐渐低沉:“晋王急,康王动。而这位中山王,不急不躁,却步步试探。本宫能信谁?”

小莲闻言,心头一凛,不再多言。

营地外,风声渐急,帘幕轻扬,银月之下,那女子的身影如松似竹,静立如碑,眼神却穿透黑夜,看向那即将动荡的洛陵。

风吹乌云压城,满庭肃杀如刀。

晋王府,灯火犹亮,铜鼎中香气缭绕不绝。

窗外有鸦鸟翻飞而过,低鸣中仿佛也带着不祥之兆。

殿中,一名黑衣侍卫快步奔入,单膝跪地,低声道:

“殿下,信服来信。”

晋王萧晋倚坐在书案前,手中正把玩着一块玉牌。他眉头一动,抬了抬下巴:“念。”

侍卫迅速展开密信,声音低沉:“南原镇之事……败了。”

“败了?”萧晋眉头猛地一拧,目光陡然锐利,“怎么败的?”

侍卫声音低缓:“卫清挽提前设伏,与中山王联手,将伪装人马一锅端了。‘中山王’萧业当场受伤,被俘之人已全数伏法。计谋被识破,失败彻底。”

“啪!”

一声清响,玉牌应声而碎。

萧晋的脸色瞬间黑沉如墨,身周空气似都冷了几分。

“废物!废物!!”

他霍然起身,长袖一甩,扫落案上一堆军报奏章,纸张漫天飞舞如雪,一落即燃于烛火。

“连一出假戏都演不圆满,花了我半年布置的死士、假面、调兵,这就让人给一网打尽了?”

他步履踱前,忽而猛地回首,看向跪地侍卫,声音如刀:

“她是怎么识破的?”

侍卫不敢抬头,语气惶然:“信服未明言……只是提及,卫清挽与中山王早有联系。此番……似是早有准备……”

“早有准备……”晋王冷笑一声,神情狰狞,“也就是说,从一开始,他们就知道那不是中山王!”

他坐回椅中,眼眸如蛇般幽深,手指在案几上缓缓敲击。

“这个女人,果然……还是老样子。”

他眼底浮现出几分旧怨与忌惮,似是想起多年前那一位叱咤朝堂、号令众将的女将,昌南王妃——卫清挽。

“当年,她能一个人扛着昌南王府不被五王灭掉,一人搅动半壁江山,如今还能在这局势未定时,一眼识破我的棋局……真是,一点亏都不吃。”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每个字都蕴藏着寒意与不甘。

“还有那个萧业……”

他闭眼回想南原镇之事,冷哼一声:

“那小子果然藏得够深。表面玩鹰逗狗、游手好闲,实则暗中招兵买马、联络官军……呵!”

“看来,这天下想得皇位的,不止我一人啊。”

他语气森寒。

沉默了片刻,晋王猛地起身,走至地图前。

中山、晋州、洛陵、北境……指尖在这些地名上缓缓游移,最终落在“江南”二字上,眼神凝重。

“既然南线试探失败,那便从东面调棋。如今,进入了我晋州,那就别想活着出去!”

“传令下去。”他回头看向侍卫。

“东境陈望已在等命。让他假借‘征剿逃匪’之名,调军两万,自吴江渡河北上,择机备战。”

“再传书信一封,送至康王府,让他别再蹲着了。卫清挽虽狠,但若我等能拿下大局,那中山王再厉害,也插翅难飞。”

“是!”

“还有……”晋王顿了顿,目光微沉,“宫中那边,盯紧‘那孩子’的行踪——他,是关键。”

“属下明白。”

侍卫领命退去。

殿中重归寂静,晋王缓缓走回案前,拈起一张泛黄旧信,信纸上是几年前卫清挽与威胁自己老爹的来信。

自己这晋王府,曾经可没少在这位巾帼女将身上吃亏。

他望着那端秀字迹,冷笑道:

“你终究,太锋利了些。”

“这一次,我输给了你。”

“但下一局,不会再有侥幸。”

“希望你不要再不识抬举,对付一个孩子,我可真不想调集军马啊!”

说罢,他抬手将那信纸投入火盆,火光映在他脸上,如吞人魔焰般诡异。

风吹过殿外庭树,叶影摇曳,似在低语。

夜深人静,晋王府的灯火依旧亮着。

书房之内,一盏老旧的铜灯在昏黄中摇曳。窗外风声阵阵,偶尔夹杂着几声鸦啼,宛如远山战鼓未歇的余音。

晋王萧晋斜倚在书案前,手中把玩着那枚通体乌黑、刻有“晋”字的玉佩,眉眼阴沉,唇角却带着一丝冷笑。

他重新坐回椅中,指节有节奏地叩击案几。

“既然这局,咱们下不过她,倒不如,换个玩法。”

“信服。”

“属下在。”

“把人叫进来,备笔墨纸砚,本王要亲笔写一封信。”

“传给中山王。”

信服一惊:“王爷是想——”

“我与他,”萧晋目光微眯,寒光乍现,“见上一面。”

“此番落子,便让他自己选一条路走。若是他真心想置身事外,那就让他亲口说出来。”

信服犹豫了一下,低声道:“若是中山王拒不回应……”

“那就等。”萧晋轻声道,“本王自有后招。”

信服应声退下。

片刻后,侍人捧上笔墨纸砚,肃立于案几前。

晋王伸出手,取过狼毫,蘸墨而书。

他一笔一划,凝神聚气,笔走龙蛇,却又字字如刀。

整封信不过百余字,字里行间却杀机暗藏。

写罢,他冷笑一声,将信卷起,用王印封蜡盖章,递给一旁侍人。

“将信送至中山王手中。”

“是。”

一炷香之后,密令传出,数十骑悄然离府,信函在夜色中,朝中山王府而去……

……

晋州以南,中山府地。

黄昏时分,天边落霞如火,余光洒落在王府重重殿宇之间,为这座古老的府邸染上一层温柔金光。

白鹭飞掠天际,钟声远远传来,像是在敲打着那不动如山的王者心弦。

中山王府后院凉亭内,一局残棋摆在石案上,黑白棋子交错间,仿佛勾勒出天下的风云沉浮。

亭中,中山王萧业负手而立,身披玄袍,眉眼不动,眸光却深不见底。

冯忠小步快走而来,眉宇间仍带着几分惊异:“王爷,晋王那边,消息传回来了。”

萧业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问了一句:“伪中山王的事情,传过去了?”

“回禀王爷,早在三日前就传过去了。如今看来,晋王已得知南原镇全军覆灭之事。”

冯忠神情凝重,“死士尽失、布局落空,以晋王那性子,怕是气得七窍生烟。”

萧业听罢,终于转过身来,淡淡一笑,那笑容如江水一线,看似波澜不惊,却藏着万千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