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您从未真心想过要成全我们(1 / 1)

妄折春枝 蝉不知雪 1338 字 16小时前

偏造化弄人,越是避之不及,越是逃不开命运的安排。四公子在一众小厮间随意一指,竟就这般阴差阳错地选中了他。

月钱没涨多少,小命不保的风险也涨了不少。

尤其是,他发现四公子的不仅脑子不好使,还喜怒无常,让人难以捉摸。

这不是伺候人,这是伺候阎王爷!

越想,小厮的头压的越低。

裴临允蹙蹙眉,疑惑道:“是吗?”

“我这是在为她出气,惩治那些刁奴,替她讨个公道,她应当能明白我的用心才是。”

小厮无言以对,但又不能装聋作哑。

出气?

那些欺辱五姑娘的仆婢固然可憎,却也不过是深宅大院里随波逐流的浮萍。她们惯会察言观色,不过是仗着主子的势力,依着主子的喜恶,才敢这般作践人。

罪魁祸首怨不到那些仆婢身上。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他可没少听下人们在私底下偷偷嚼舌根。

自五姑娘回府那日起,四公子便毫不掩饰其刻薄嘴脸,种种刁难接踵而至。前世子爷虽看在眼里,却只是冷眼旁观,任其肆意妄为;侯爷与夫人更是充耳不闻,仿佛府中从未有过这位姑娘。

这般放任自流,任其自生自灭,上行下效,方是祸根所在。

然而,这话他也只能在心底里偷偷说说,绝没有胆子宣之于口。

小厮垂首敛目,斟酌着词句:“公子容禀,五姑娘新掌中馈,本就根基尚浅难服众人。您若贸然插手,反倒显得姑娘处事需人帮衬,会损了她的威信,只怕好心反成了坏事。”

裴临允气恼,厉声道:“发卖不得,难道还打不得、磨不得!”

“那些个婆子各杖三十,伤愈前不得卧床休养。自今日起,每日需用浮冰刺骨的冰水浆洗衣物。”

末了又阴恻恻补上一句:“若这般就熬不过去,那便是小姐的身子,奴婢的命。”

“活该短折!”

“难不成,她们的身子骨比桑枝还金贵。”

小厮嘴唇嗫嚅,不敢再多言。

裴临允眉头一皱,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耐:“还傻站着作甚?是需要我备顶八抬大轿,敲锣打鼓地抬着你过去不成?”

小厮:有病!

有大病!

“小人这就去。”

裴临允倏地抬手示意:“等等。”

“先将木盆搬回房中,再着人多备几个炭盆送来。”

冷啊,实在是太冷了。

碰一下冰水,手指的骨头缝里都是疼的,是无数根细针在搅动。

也不知道裴桑枝怎么熬过来的。

不是都说女儿家的身子骨最是畏寒里吗?

稍受些凉气便要落下病根,于子嗣有碍。

偏生裴桑枝日日浸在刺骨的冰水里浆洗衣裳,初冬里又被人一把推入结着薄冰的池子……

在祖母的寿宴上,他竟还……

竟还揪着裴桑枝的头发,生生将人按进那冻死人的吉祥缸里……

那裴桑枝还能有子嗣吗?

倘若裴桑枝不能为夫家生儿育女,开枝散叶,那便很难在后院立足。

裴临允又开始发愁了,到底谁是裴桑枝的良人。

小厮:怎么不冻死你!怎么不愁死你!

裴临允自欺欺人又推卸责任的可笑行径,犹如插翅一般,顷刻间便传到了裴桑枝的耳中。

裴桑枝倚在榻上,任由素华将沉鱼膏细细涂抹在她遍布疤痕的肌肤上。

冰凉的药膏触及后背时,微微蹙眉,旋即又舒展开来,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极俏:“他倒惯会给自己寻些冠冕堂皇的由头。”

素华恭声问道:“姑娘,可要奴婢去拦下四公子?”

裴桑枝略偏过头,眼尾轻挑,斜睨着素华:“在你眼里,我是那等以德报怨的菩萨性子吗?”

素华手上动作丝毫未停,唇角微扬道:“旁的奴婢不敢妄言,但最起码姑娘待奴婢确是如此的。”

明知她是夫人安插在身边的眼线,姑娘却仍以宽仁相待,给了她弃暗投明的机会。

待她真心归顺后,姑娘更是推心置腹,毫无猜忌,尽显用人不疑。

这本就是以德报怨。

她何其有幸。

裴桑枝闻言失笑:“素华,你与他们自是不同。”

“只要你忠心不二,我自会护得你姐弟二人一世长安。”

她虽不是以德报怨之人,但却是恩怨分明之人。

素华眨眨眼睛。

姑娘说她不一样。

“那就由着四公子折腾?”

裴桑枝颔首,笑道:“对,就由着他折腾。”

不作,就不会死。

作多了,自然就死了。

很多时候,人为了活着,是能干出惊天动地的大事的。

蝼蚁的愤怒,亦可化作索命的白绫。

“夜鸮去盯着永宁侯了吗?”

“去了。”

裴桑枝稍稍安心了些,思绪渐渐飘远。

推算时间和行程,成景淮差不多要知道所谓的婚约根本不存在了吧。

怪不得她。

更怨不得她。

……

成景淮一路风尘仆仆,沿途既未投宿客栈歇脚,也不曾在酒楼食肆驻足用膳。饥时便啃几口包裹里的干粮,渴时只饮几口水囊中的清水,如此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地赶回了留县。

将马丢给看门的老仆,就匆匆闯进了府。

成三爷高坐厅堂,与宾客推杯换盏。酒过三巡,面泛酡红,正是酒兴方酣之际。

眼见成景淮一身狼狈,神色仓皇,活似逃难一般,成三爷霎时酒意全消。

当即草草散了宴席,三言两语打发走宾客,一把拽住成景淮急问:“你这般模样,可是触怒了老太爷,被逐出京了?”

他满心欢喜地以为,被外放的苦日子终于熬到头了,即将就要托儿子的福,擢升回京重获重用。

成景淮眼眶红通通的,沙哑着声音问道:“父亲,我能看看与桑枝的婚书吗?”

成三爷面色陡然一沉,目光游移不定,半晌才冷声道:“婚期未至,看那什么婚书作甚。”

“你且先说说,老太爷接你回京所为何事?”

成景淮的心凉了半截儿。

“父亲,我和桑枝之间真的有红纸黑字的婚书吗?”

成三爷面色一沉,冷声道:“你这些年在外游历,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就学会这般疑神疑鬼,顶撞尊长的本事?”

“你还知道什么是孝道吗?”

何止没有婚书,他甚至连那户人家的半点踪迹都遍寻不着了。

仿佛一夕之间从留县蒸发了似的。

若不是留县近来未曾传出灭门惨案的消息,他几乎要以为那户人家已经死绝了。

成景淮只觉一股酸涩直冲鼻腔,眼眶瞬间盈满泪水,声音颤抖着质问:“从头到尾,您都在骗我,是不是?”

“您根本......”他喉头滚动,艰难地挤出字句,“根本就看不起她。”

“看不起她的出身,嫌弃她的家世,厌恶她的谋生之道。”

“您从未真心想过要成全我们,是不是?”

说到最后,成景淮再也压抑不住,声音陡然拔高,几乎怒吼出声。

成三爷剥丝抽茧,攫住话中关窍,:“是老太爷透给你的信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