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炀神色不变,语气从容地道:“沈家如今已准备归于‘千镜楼’门下,还请云前辈看在此情分上,对沈家手下留情。”
听闻此言,云常真的面色终于变了几分,语气也沉了下来:“杜小友是千镜楼中人?”
张炀轻轻摆手,随即从怀中取出一枚温润玉符,递出道:“晚辈并非千镜楼弟子,只是与其中一位铜镜行者略有些交情。此番不过是打算将沈家引荐为千镜楼麾下附属势力罢了。”
云常真微眯双眼,目光在那枚玉符上打量片刻,旋即露出一抹淡淡笑意,语中带刺道:“既非千镜楼中人,杜小友却这般笃定,便能保沈家安然?难不成以为一枚千镜楼的信物,便可震慑我云家?让我云家数十年的筹谋,最终落得一场空?”
张炀轻笑一声,道:“前辈不必动怒,晚辈之所以有此把握,自然不是空口无凭。前辈应当听说过玉州西南的‘火灵山’吧?”
云常真神色微凝,缓缓点头,示意他继续。
张炀神情平静,却语气一转,字字铿锵:“不瞒前辈,晚辈承蒙铜镜行者前辈看重,得以受邀前往火灵山参与天星宫之事,为其寻取一件重宝。正因如此,晚辈方敢保证,沈家一事,千镜楼必然会有所照拂。”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云常真身上,淡然一笑:“而且,恕晚辈直言,有我在,云家想吞并沈家,绝无可能。今日前来,并非意在挑事,只是不愿大动干戈与云家交恶,才愿坦诚相告,希望前辈能给晚辈一个薄面,对沈家高抬贵手。”
云常真沉默了良久,最终深深看了张炀一眼,缓缓开口:
“你今日之言,本座记下了。沈家的事,我云家……不再插手。”
他语气平淡,却已表明态度,显然是退让之意。
张炀闻言,微微一拱手,神色温和,语气恭敬而不卑不亢:
“云前辈大义明断,在下多谢了。”
话音落下,他转身而去。
月光如水,洒在青袍之上,那道身影在夜色中渐行渐远,步履沉稳如松,不带丝毫慌乱,直至完全隐没于幽暗之中。
云常真立于原地,良久未动,眼中神光流转,仿佛在思索,又似在权衡。
待张炀彻底离开后,几道遁光从远处疾掠而至,数位结丹修士迅速落下,神情急切,纷纷开口:
“老祖,方才发生了何事?那人是谁?”
云常真面无表情,只简略地将事情经过一一道来。
话音刚落,一名身形魁梧、面色粗犷的中年修士怒声道:“老祖,那小子不过区区结丹修为,真要因他一句话便罢手?”
其他几人也在一旁附和,脸上皆是愤愤不平。
然而,云常真只是冷冷扫了众人一眼,语气森寒:
“你们只看到了他是结丹,却没看到他背后可能站着什么样的势力。”
“此子来历不明,但能够持有千镜楼玉符,又得铜镜行者青睐,岂是寻常之辈?方才本座与他交手数招,表面上不分胜负,其实此子剑术高妙,攻防皆在章法之中。若他全力出手,老夫未必能占得上风。”
他语气顿了顿,沉声补上一句:
“更何况,像他这般年纪,修为仅仅是结丹便可与我等这般真君交手,多半是某个大势力中重点培养的妖孽人物。此等人物,岂会没有底牌?”
闻言,众人齐齐变色,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竟是如此……”
“难怪老祖会让步。”
“若真是那等背景,我们若执意与沈家为敌,只怕要为云家引来灭顶之灾啊……”
原本的不甘与怒意,顿时化为满眼忌惮与凝重。
这一夜,云家之中再无人轻言“吞并沈家”四字。
不提云家如何揣度猜测,张炀此刻却是心境澄明,毫无波澜地回到了沈家。
他未惊动旁人,径直步入议事厅中。
厅内灯火通明,沈烈早已等候多时。见张炀身影现身,连忙起身迎上,神色中透着一丝紧张不安:“杜前辈,云家那边……结果如何?”
张炀神情平静,袍袖轻拂,径自落座于主位,淡淡说道:“你沈家之忧,已然解除。云常真已允,云家自此不再插手沈家之事。”
沈烈闻言,脸上一喜,连忙躬身一礼,声音激动:“多谢前辈出手相助!此番大恩,沈烈铭记于心!”
一旁的楚宏达亦是神色一松,露出喜色:“若无前辈震慑,云家那老贼怎肯轻易罢手!”
张炀却抬手示意二人稍安,面色收敛,语气随之转为沉稳:
“不过,归附千镜楼之事,还需时日。”
沈烈神情一滞,脸上的喜色渐敛,迟疑问道:“前辈此言……莫非另有变数?”
张炀坦然回道:“千镜楼那位前辈此时尚在火灵山,杜某要再过些时日方能前往。届时自会将你沈家之事亲自言明。”
他语气一顿,目光如锋,缓缓道:“而这段时间内,我希望你能将沈家重新整顿,强其根基、肃清弊端。等千镜楼派人探查时,若见你沈家门户松散、族风不整,纵然我再多斡旋,也无济于事。”
沈烈闻言,面色一肃,拱手郑重道:“前辈之言,沈烈铭记在心。既得前辈点拨,我沈家自当奋发图强,于两载之内,重塑家风,不辱所托!”
“此番危局得解,若前辈不嫌简陋,还请在沈家小住几日,好让我等略尽地主之谊。”
张炀沉吟片刻,终是颔首一笑:“也好。”
这一留,便是月余。
期间,张炀安居沈家东苑,几乎足不出户,清修养神,波澜不惊。倒是韩猛常携石头前往平阴城中闲游,每每归来都笑语不断。而珑儿与子言也难得地一同闭关,潜心修炼,数日不出。
沈烈却未曾辜负张炀所托,在这短短月余间,沈家上下焕然一新。内务清整,数名暗中投靠云家的族人被彻查清算,其家眷也一并遣散;族中子弟的修炼资源得以重新分配,井然有序;宗族堂规亦重新修订,严明清正。
最为关键的是,云家果如张炀所言,自此未再对沈家施压,反而在月余之间两度遣人送礼,言辞恭敬,态度谦和,仿佛昔日的锋芒尽数收敛。
张炀自是明白,云家如此态度肯定是知晓了安灵城的一些风声,才这般行事的。
这一切,令沈烈心中越发敬服张炀,心底更是时常感慨不已:“杜前辈,当真天人也。”
某夜,沈烈前来禀报云家再度送礼之事,语及此处,忍不住低声叹道:“若无前辈出手相助,如今我沈家……怕早已被云家吞并。”
张炀闻言,只是淡淡一笑,目光平和,却语带深意:“杜某出手,虽有些许交易成分,但更多是因你沈烈尚有可造之处。但沈家能否长存,却不在我。”
“你要记住——千镜楼可不会庇护一个懒惰而腐朽的家族。”
沈烈闻言,神情愈发肃然,郑重抱拳,眼神坚定如铁:
“前辈放心,沈烈……自是醒的。”
又过了数日,张炀察觉沈家事务已步入正轨,再无大碍,遂于一日清晨召来沈烈。
厅中寂静,香炉轻烟袅袅,张炀负手而立,望向窗外苍翠庭树,淡淡开口道:
“沈家之事,至此已定,接下来杜某还有要事在身,便不再久留。”
沈烈闻言,心中一凛,连忙起身拱手,神情恭敬而带着些许不舍:“前辈此番恩情,沈家上下铭感五内。若有差遣,沈烈必不敢辞。”
张炀转身看向他,语气沉稳:
“你只需记得,沈家是否能真正崛起,靠的不是旁人,而是你们自身。”
“至于千镜楼之事,莫要忧心——两年之后,自有千镜楼使者前来查验,若你等这两年能守住底线,振兴族风,当可顺利归于麾下。届时,沈家前路,未必不可更进一步。”
沈烈郑重抱拳,目光坚定如铁:“谨记前辈教诲,沈家定不辱命。”
此刻一旁的老者楚宏达连忙拿出一储物袋恭敬递给张炀道”前辈,这是我沈家一点心意。还请前辈收下。“
张炀抬眼,嘴角含笑看向两人,摆了摆手说道”这就不必了,你沈家如今正是需要资源之时,这些灵石你还是留着好好发展你沈家。至于报酬,先前拓印的炼丹传承便已经足够了。“
张炀随后便转身离去。
清晨的霞光洒落在沈家高门之外,张炀身着青袍,步履稳健,一行七人齐聚于门前。
韩猛仍是那副大大咧咧的模样,石头则满脸兴奋,眼睛不断四处张望;子言与珑儿默然相随,神情平静却眼含期待。
云霞轻拂衣角,众人脚踏灵舟,化作一道遁光,自沈家腾空而起,转向玉州西南,火灵山所在的方向疾驰而去。
这一程,并非一味赶路。
张炀心念既定,反倒放缓了脚步,沿途行止随意,时而栖身于山林古地,时而停留在沿途城池,游历观光、历练探奇。
这一行人,自沈家而出,缓缓前行,虽不急于赶路,却也不曾懈怠。灵舟之下,山河壮阔,云海翻涌,日月更替,星斗流转,仿佛天地间皆为他们的行迹让开一条通幽之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