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张炀始终神情淡然,从容自若,仿佛方才那番激荡风云,不过是闲庭信步,风过衣襟。
须臾,张炀缓缓转眸,望向台上翠烟仙子,语气平和:“翠烟道友,如今,可否继续?”
拍卖台上的美妇人一怔,旋即回神,目光微微一亮,唇角笑意再现,抬手轻抚虚空,朗声宣布:“好,此宝拍卖至此,成交!”
话音落下,玉槌轻敲,清音回荡厅堂,引来一阵低低惊叹。
张炀神色不动,神情依旧淡然,仿佛这一切理所当然。然而他并未察觉,此刻场中,已有数道暗藏心机的目光悄然落在他身上。那些目光中,有讶异,有贪婪,有试探,更多的,却是不加掩饰的觊觎与恶意。
“小儿持金过闹市,呵呵,有趣,有趣啊。”
低语未起于声,却已暗藏杀机。有人在动心,有人已动念。
而拍卖仍在继续,气氛并未因方才的波澜而冷却,反倒随着数件压轴重宝的陆续登台,节节攀升,热浪如涌。
其一,是一柄造型古朴的巨斧,通体以乌金锻造,斧刃森寒,锋芒未展,便隐有寒意逼人。其身铭刻四道禁制,煞气内敛,似蛰伏的凶兽,一经唤醒,便可破山裂海。宝物方一现世,场中便爆发出一阵惊呼,目光灼灼,竞价声此起彼伏。
紧随其后,又推出一柄赤羽火扇,扇体通红如焰,扇骨以炎晶炼制,扇面一展,便有丝丝炽热气息弥散开来,仿若烈日炎阳随时可灼人心神。拍卖师郑重介绍,此扇蕴含“离火真焰”,一旦挥动此扇,便可凭空生成大片真焰,此焰所到之处万物皆燃,攻伐之威无双。
两件法宝接连亮相,最终分别被明玉家与方家以天价收入囊中,世家底蕴之强,展露无遗,令场中诸多修士徒生艳羡。
此后,拍卖再度掀起一波热潮。极品灵丹“紫云凝华丹”被分批推出,共计十余瓶,其功效在于助结丹修士稳固境界、提升修炼效率,尤其适用于即将冲击后期瓶颈之人。
“此等丹药,平日难得一现,今日竟有十瓶之数!”
“分批拍卖,简直是为我们这些结丹修士量身打造!”
竞价声如潮,几欲将厅堂屋顶震翻,场面火热无比。
眼见最后一瓶即将落槌之际,忽有一名身着灰袍的结丹散修疾然起身,拱手一礼,神情颇为为难,道:
“在下先前已倾尽灵石拍得其他宝物,此刻囊中羞涩,却实在不忍错过这最后一瓶……愿以一株灵植折价,再进行竞拍灵丹,不知可否?”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目光纷纷投向他手中之物。
张炀本不以为意,神识漫然一扫,忽地神情微凝,眼中闪过一抹凌厉寒光。
只见那株灵植约有两尺来高,根茎粗壮,通体翠碧欲滴,叶片宛若玉雕,晶莹剔透。而在叶脉交错之处,竟有缕缕幽绿荧光游走,仿佛灵气自其中涌动生生不息。
更令张炀动容的,是当他以神识探查之际,竟感受到那灵植之上,浮现出一股极为微弱的“吸附之力”!
那吸力如蛛丝般细微,却诡异无比,竟能牵动神识,吞噬感知。
他心中微震,眼底波澜暗涌,几乎在瞬息之间,便判断出那灵植的真实身份——噬魂木!
此物,正是子言苦苦寻觅而不得的噬魂木。
虽然尚属幼苗,年份不过百余载,但若能细心培育,待其成长至千载,便可取其主干炼制神魂类法宝,其材质坚韧、蕴魂性极强,堪称万中无一的极品灵材。
拍卖台上,那名散修将灵植小心递予美妇人,神情虽略显拘谨,却仍挺胸抬头,语气自信道:
“此物名唤噬魂木,虽为幼株,但日后一旦培育成功。诸位道友若有擅长神识之道的,此物可是价值连城。”
美妇人闻言,低头细看片刻,玉指轻触叶缘,感受到其中微弱的吞神之力,眸中微不可察地闪过一抹异色,却并未多言。
然而,台下一声冷笑陡然响起:“所言虽不虚,只是此物尚未成材,要真培育它至千载,我等怕早已尘归尘、土归土,哪里还能见着它炼宝?”
又一人附和:“哼,不过鸡肋之物,现下无用,弃之可惜,食之无味。”
众修听罢,皆露不屑之色,多有摇头,显然并不看好这株稀有灵植。
那散修面色微僵,却仍强作镇定,静待回应。
就在此时,角落处一声淡然之语缓缓响起:
“在下出一万灵石。”
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从容,清澈如风,沉静如海。
众修一惊,齐齐循声望去,赫然见那开口之人,正是先前一举引得两大元婴真君出价的神秘青年——张炀!
一时间,议论再起:“他竟对这玩意儿感兴趣?”
“是不是疯了?”
张炀却仿若未闻,神情淡漠,目光静静望着台上的噬魂木,眼中波澜不起。
那散修见有人愿意出价,虽然只有一万灵石比预想的要低上一些,但其他修士压根对此不感兴趣,等了片刻还是没有人报价。最后那人还是咬了咬牙,同意了。
不久,拍卖台上最后一件宝物也终于落槌,全场静默一息之后,主持人轻轻宣布:“今日拍卖,至此圆满。”
语音刚落,厅内众修便纷纷起身,或神情兴奋,或面带懊恼,或心事重重,皆带着各自的收获与思绪,缓缓朝外而去。
夜风轻拂,灯火渐黯,安灵城拍卖场,热闹之后终归沉寂。
张炀并未急着离开,而是静静地坐在原位,直至人群逐渐稀疏,方才起身。然而,就在那一刻,早已有数道隐晦的目光悄然锁定了他——或藏身黑袍之下,或匿于高楼暗影,或混迹在街巷行人之间。神识若隐若现,气息收敛至极,显然皆非等闲之辈。
但这一切,又怎能逃过张炀早已悄然铺陈的神识感知?
他嘴角微扬,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意,旋即轻轻叹息,低声自语:“正好……灵石又快花光了。”
语气懒散,神情淡然,字里行间却隐含杀机,如针藏锋。
离开拍卖场后,他并未走大路,而是神色略显慌张地在街巷间左突右转,数次变换方向,似在避人耳目。随即从袖中取出一张伪装灵符,轻拍额头。霎时间,容貌悄然变换,气息也变得内敛晦涩,宛如一个毫不起眼的散修,浑身上下尽是逃避与谨慎的气息——却分明是一枚引蛇出洞的诱饵。
不多时,他便悄然穿出城门,踏上通往北方的林间小道,脚步沉稳,速度不急不缓。安灵城在身后渐渐隐没于暮色之中,晚风轻拂,林叶沙沙作响。
待他行至距城外三十里的一处幽密林地时,忽而驻足于一块石岩之前,神色平静,双眸沉静如潭。
他环顾四周,嘴角勾起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语气悠然却透着嘲讽:
“出来吧,跟踪在下这般久,倒也辛苦你们了。”
话音未落,林间沉寂数息,紧接着,三面林木间陆续走出十余道人影。
为首一人身披黑袍,面色阴冷,眸中闪烁着寒光,冷笑出声:“小子,倒还挺警觉。”
另一人目光阴沉,打量着张炀,语气冰冷:“你在拍卖会上得的那块玄曜金晶,不知还在不在?识相的就自己交出来,咱们还能留你一条命。否则——”
其余几人虽未出声,然目中贪婪之色已是不加掩饰。
张炀不以为意,笑意更盛,淡淡问道:“否则如何?”
他缓缓抬手,将伪装灵符一把撕碎,面容瞬间恢复如初。与此同时,那股被刻意压制的灵力猛然爆发,如山崩海啸般席卷四方,直逼众人而去!
“你们以为,我是在逃?”
他一步踏出,衣袍猎猎作响。“我这是,在等猎物自己上门。”
林风乍变,杀机陡生!
张炀话音方落,指间剑诀已然掐成!
“去!”
一声轻喝,衣袖之中剑光乍现,十八柄万象剑齐齐飞出。剑身混沌苍茫,仿若星辰凝铸而成,寒芒流转,剑鸣如潮,转瞬间已于半空盘旋成环,光影交错,气势骇人。
他指诀微动,最后一道剑印凝于指尖,猛地一按!
“隐!”
嗡——
剑光顿敛,十八柄万象剑蓦然隐入虚空,无声无息,仿佛从未出现。唯有那若有若无的灵力波动,在虚空深处轻轻荡漾,昭示着风暴将临。
而那十余名尾随而至的修士,仍未察觉危机骤近——
“森罗雷狱,起。”
轰隆!
天穹骤变,乌云翻涌,如墨铺天。雷音隐隐自天际传来,一道道雷光法纹凭空浮现,自虚空中蔓延而下,宛如地狱雷狱自九天倾覆。刹那间,一座森寒剑阵横空而出,剑气纵横,雷威滚滚,天地灵压剧烈震荡,百丈内灵息紊乱,仿若陷入另一个世界。
“什……什么?不好!”
为首的黑袍修士瞳孔一缩,惊怒交加,猛地欲退,然而这片空间已被锁定。四周虚空扭曲,空间失序——他这才意识到,这赫然是一座将困阵与杀阵融合一体的绝命之局!
“啊!!”
一声凄厉惨叫骤然响起,一名修士尚未来得及祭出法宝,便被雷光剑影洞穿胸膛,连元神都未及逃脱,化作飞灰,随风而散!
“是困杀大阵——快破阵!他要将我们一网打尽!”
“可恶,他竟早有准备!”
众人面色大变,惊骇欲绝,纷纷催动灵力,欲强行破阵。可那雷狱剑光四面压来,封锁天地方寸,杀机如海浪般接连扑至,几无一丝破绽可寻!
张炀静立于剑阵之外,神色从容,仿若置身事外。他负手而立,眸中寒光湛然,语气淡漠中带着几分讥诮:
“你们不是要宝物么?怎的如今倒像是要命不要物了?”
他指诀再变,低声一喝:
“雷落。”
轰!!
天幕翻涌,雷霆万道自虚空降临,化作雷剑奔腾而下,落入阵中,轰击在修士们的护体灵光上。炽白雷火爆闪之间,一道道灵光崩碎,惨叫声此起彼伏,回荡林野。
转瞬之间,已有四五人陨落。余下修士面色惨白,再无先前贪婪与从容,唯余惶恐挣扎。
“住手!你到底是谁!”
有人大吼出声,终是被死意逼得神智失守。
张炀却只是淡然一笑,语气如风掠霜,带着一丝淡淡的讥诮:
“你们不是很好奇么?死了,自然就知道了。”
他右手再度一点虚空,剑阵中央雷纹陡然一敛,十八柄万象剑从虚空中疾驰而出,剑光合一,化作一柄雷霆巨剑,光耀天地,自空中轰然坠落!
“终了。”
轰——!!
雷剑贯地,炸响震天,整座密林在巨力冲击下剧烈震颤,枝断叶落,灰尘漫天,如骤雨洒地。
半柱香后,林间归于沉寂。原本十余名修士,已然踪迹皆无,只余焦痕斑斑与断器残片,森冷犹在,杀意未散。
万象剑化光归鞘,悄然飞回张炀袖中。
张炀低头扫视地面,不语。下一息,怀中的“珑儿”跳跃而出,轻巧地落入残痕之间,将那十余名修士的储物袋逐一收起。随后她甩出几张净火符,火光腾起,瞬间将一切痕迹焚为灰烬,才重新跃上张炀肩头,眨着灵动的眼睛。
张炀摸了摸珑儿脑袋,顺手将那些储物袋收了起来。抬眸望向远方,夜风渐起,黑云退散,而他,已再度隐入林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