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武可汗慨然回答:“我的父亲一直是你父亲的手下败将,我希望能亲自打败你。”
“爽快!既是父辈的恩怨,不如就你我之间了结,免得连累无辜之人。你想娶我的妹妹,只需赢我三次,我就许婚。反之,请让我带着妹子离开。”
韩崇武慷慨激昂翻译的话音刚落,人群即刻爆发阵阵喝彩声。这才是草原儿女该有的气概。
英武可汗听韩思危夫妇咬牙切齿说起过韩氏宗主,咒骂其斯文外表,满腹诡计,心中先有几分轻视,再看他白净面皮文质彬彬书生模样,更觉胜券在握,当即按照突厥传统歃血发誓,许下赌约。
英武可汗请宋继儒坐上主桌,宋继儒先敬酒说:“这碗酒,敬可汗的勇气和坚韧。可汗横跨大漠,千里奔袭,出其不意,一击而中。我很佩服!”说着仰脖饮尽。
英武可汗哈哈大笑,击掌叫好,也一饮而尽。塔拉不由侧目。
宋继儒再敬酒说:“这碗酒,敬可汗的仁慈和格局。您原本可轻易屠尽我府中众人不留一个活口,我多谢您不杀之恩!”说着吃了一碗,脸色渐渐变红。
英武可汗知他不善饮,佩服他的赤诚,也吃了一碗。塔拉心里有些着急。
宋继儒三敬酒说:“这碗酒,敬可汗的霹雳手段,菩萨心肠。宁可背负骂名,也要造福子孙万代基业。慈不掌兵,因为我对韩思危夫妇的姑息养奸,才惹来这泼天灾祸。虽千万人吾往矣,我不如你。”三碗酒下肚,宋继儒脸红得似关公。
英武可汗不禁动容。他不想突厥部落陷入内乱之中,不得不残忍杀掉同母异父的兄弟,身边亲近之人因此而疏远,只有这位陌生的异族人理解自己。他爽快喝干第三碗,对宋继儒竖起大拇指,顿起惺惺相惜之意思。塔拉赶紧提醒他尽快比武。
突厥无论男女老幼皆习武,能上阵杀敌的分为控弦之士、侍卫之士与柘羯。控弦之士散布于各部落,打仗时才征召入伍,类似唐朝兵改前的府兵制;侍卫之士即为穿甲胄的控弦之士,主要负责王公贵族的安全;战力最强是柘羯精骑,是由昭武九姓胡组成的粟特精锐骑兵。
宋继儒指着李福等人淡定说:“这是韩氏的控弦之士,请可汗随意点兵。”
英武可汗暗自喝彩,这便是韩擒虎的气度吗?正欲开口,塔拉权杖指向韩娇娇:“就是她了。”
韩娇娇毫无惧色,脱掉外袍,露出里面的黑色劲装,两根红飘带系在巨桶般的身躯上,显得格外勇武。她大步流星走上前致礼后,叉腰站立一侧,环视众侍卫大声问:“谁与我角力?”
一个满脸横肉胡须卷曲的彪悍大汉出列,拍着胸脯应答:“我愿领教!”
韩娇娇举起粗壮的右手,抚摩着脑后黑油油的粗辫,打量了对手一眼,开口道:“先来试试你的手力。”
她一把抓住对方的手掌。那人本是个强壮有勇力的人,但此时也不得不拼出全力才勉强顶住,脸涨得紫胀。二人相持良久,突然,那人放松了手赞道:“好厉害的女子!我甘拜下风,请让我敬您一碗!”
说着,盛了满满一碗香气扑鼻的马奶酒递上给韩娇娇,韩娇娇忸怩不安地看着宋继儒。
宋继儒微笑点头,自豪地说:“娇娇,这是你应得的荣誉。干了吧!”
娇娇仰脖,咕噜咕噜一口吞下,豪气地亮出碗底展示。全场欢声雷动,对这位豪爽又不失文雅的女子啧啧称叹。
英武可汗问:“韩公子如何觅得如此巾帼英雄?”
宋继儒惨然说:“娇娇的父亲原本是名勇士,在战斗中失去一条腿。父亲念其有功,就让他夫妻二人在都护府厨房做杂役,图个安稳自在。父亲溘然长逝,白彬彬趁机率人屠杀都护府。母亲带着孩子们在亲兵的保护下逃亡蒲类,剩下的仆人们为掩护我们撤离,与白彬彬展开殊死搏斗,全部战死,其中就有娇娇的父母。”
英武可汗心有所动,十五年前,成为孤儿的可不止自己一人。
宋继儒娓娓道来:“娇娇自幼食量惊人,府里下人常嘲笑她。母亲宅心仁厚,就让她做了妹妹的贴身侍女,一切吃穿用度皆与妹子相同。她比我妹妹大五岁岁,守护妹子谨慎小心,从无差错。又兼天生神力,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骑马弓射尤为刻苦,虽为女子,胸襟、膂力不输须眉,晓明大义,嫉恶如仇,不欺弱小,专好打抱不平,端的是个女中豪杰。”
众人纷纷对韩娇娇刮目相看。
塔拉有苦说不出,本想挑个女子打败了给个下马威,结果踢到钢板上。她冷眼旁观,见韩崇文、韩崇武、陈忠皆魁梧高大,神情果敢坚毅,勇武之气喷涌而出,只李福是中人之资,于是指名他进行第二轮比赛。
李福脸上掠过一丝惊慌之色,很快镇定自若。反倒是陈忠唬得六神无主,想要主动请缨,被李福摇头制止。李福缓缓扎起袍服下摆,大步流星来到场地中央。
塔拉用她饱经沧桑的眼睛死死盯着李福,这张圆圆的白净的娃娃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眼神明亮清澈,显然是位养尊处优的贵公子。暗自思忖:常听张长弓说中原的读书人多精于剑术,此人细皮嫩肉,多半很少野外活动。
她打定主意,手中权杖一指,号称“天山射雕王”的阿力思出列应战。塔拉指着身后的四扇孔雀画屏,让比武二人后退百步各射两箭,能射中孔雀眼睛者胜。
众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眼睛不眨地盯着两位射箭手。
李福暗自侥幸。他精于骑射,其他武艺却不精湛。他步步后退,心里打定主意,不成功定成仁。待他转身后,塔拉吃了一惊,李福如同变了个人,屏气凝神,张弓搭箭,一箭射出,正中第二幅孔雀眼睛。第三幅孔雀眼睛上也中了一箭,阿力思名不虚传。二人不禁相视一笑。
掌声雷动。
突然起了一阵狂风,篝火呼呼燃烧,光影摇动,屏风上的孔雀仿佛活了过来。射手恍惚间,双双射偏,露出沮丧之色。独英武可汗开心不已,忙宣布二人打平。孔雀出自韩雪儿之手,英武可汗爱如珍宝,无端多了两个箭眼,心疼不已。
他眼望宋继儒,微笑说:“韩公子,该我俩较量较量了。”脱下新郎礼服,裸着上身站于场中,说了声:“请!”发达胸肌如山丘般隆起,腹肌紧致,臂上腱子肉清晰可见,端的是条汉子。
宋继儒脱去长袍,韩娇娇已替他挽起发髻,扎了头带,一身利落衣裤,龙行虎步上得前来。左右抬出武器架,宋继儒抽出哨棒,说:“刀枪无眼,你我棍棒下较量一棒。”
英武可汗一愣,随即明白,对宋继儒更加佩服。
此时早月上来了,照见草原如同白日。英武可汗自肚里寻思道:“我父亲为了突厥大业侵犯大唐,韩擒虎身为都督保家卫国,二人双双身亡,各得其所,怨不得旁人。宋继儒有意化干戈为玉帛,我不该负了他的美意。”
他不顾塔拉频频使眼色,也挑了根哨棒,说:“虽说点到即止,还请韩公子全力以赴。我正要看韩家军的本事。”
宋继儒见他说开就里,方才放心,微笑说:“可汗请教。”
英武可汗惯使狼牙棒,于棍棒不熟,口里高呼:“来,来,来!”把棒就地下鞭了一棒,来抢宋继儒。宋继儒拿着棒,使出山东大擂,打将入来。两人就明月地下交手,真个好看。
英武可汗体健如虎,须发鬟鬃,样子极为凶恶,棍棒带着风声直劈向宋继儒,被宋继儒横着棒,使个门户,吐个势,轻巧拨开了。来往三四个回合任英武可汗如何凶猛进攻,均被宋继儒潇洒轻松化解。
此时草原狂风大作,篝火腾起三丈高,火光烛天,映得众人红光满面,盯着场中腾挪争斗二人,紧张得满头满脸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