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受伤(1 / 1)

余佑安的字迹在信笺上蜿蜒舒展,若非窗外天象诡异,实在不是什么好时机,她定要赞叹这手行云流水的草书。

他写完信,塞入封套,又从桌案肚中取出一块玄铁令牌压在上头,递给了姜隐:“清泰街的木楼地窖里,存着两百担精粮,你让李管家备十辆马车,尽快运回侯府。”

她没来得及细问,他已经取了腰牌,甚至来不及换身官服,就匆匆离开了。

姜隐让李管家派了小厮将信送去萧府,又让准备马车,去将粮食拉回来,只是存于何处,她思了又思,决定就放在侯府地窖之中。

即便楼宇倒塌,地窖最多也就是被埋,只要人还活着,就能将粮食再挖出来。

该做的事都安排妥当,姜隐却还是坐立难安。

虽说她对姜家和姜雪纵然觉得膈应,却还是派人传了消息,让他们加以小心,自然,相熟的几家也都派人捎了消息,信与不信由他们自行选择。

余佑安出门之后,迟迟不见回来,她不晓得陛下会不会信他的话,也无能为力。

“少夫人,东西都拉回来了,已按您的吩咐全入了地窖。”李管家喘着粗气,急匆匆地跑来复命,话说完才得空抬手以袖拭汗。

“李管家,辛苦了,今夜前院值守的人也需安排妥当。”

李管事连连应声,而后又想到了什么,说道:“少夫人,方才押车回来时,看到不少百姓都聚在一处谈论方才的异象,甚至有茶楼为此请来说书人,正讲什么狐仙报恩的故事。”

姜隐闻言心头一紧,豁然起身,茜色的裙裾扫过桌角,绽出如水波般的涟漪。

她一边沉思,一边在屋内踱步,李管家的目光就随着她的身影飘来荡去。

她看的那本册子,其实是前朝的趣闻异事录,记的是那些不曾被记入史册的真实事件。

书中记载,出现异象后不过两日发生地动,而有些地方甚至在看到异象后,不及半个时辰即发生地动,所以这地动可能发生于今晚,也有可能是明日,后日,甚至隔更久。

书中还记载,地龙翻身,大厦倾倒无数,甚至土地裂开数丈沟壑,吞食人畜。

不管这地动什么时候发生,发不发生,她都不能眼睁睁看着无辜之人死于非命。

倏地,她停下步子,转身坚定地看向李管事:“李管家,你叫些小厮,随我出门,那些土坯房与年久失修的住户,挨家挨户给我拽出来。”

李管事怔了怔,随即大声应和,后退了两步,反身跑了出去。

不及一刻钟,姜隐打着灯笼,领着十来个小厮匆匆出了府门。

众人沿街而行,逢人便提醒他们要小心地动,告诉他们方才的异象便是征兆。

只是,百姓听闻皆是用异样的眼神上下打量他们,有些甚至还以为他们是在说笑,并未当真。

姜隐有瞬间想放弃,但一想到只转瞬间的天灾,可能让原本熟悉的人永远消失于世间,就觉得于心不忍,提气继续走下去。

路过一户两间土屋的人家时,姜隐特意照了照,发现屋子破败不己,墙面的裂缝都有两指宽了,可就是这样的屋子,里头还亮着灯。

“少夫人,此处是陶大娘的屋子。”李管事上前说道,“她儿子曾在侯爷手下当差,后来为了能让陶大娘过上好日子,就请侯爷举荐去了南疆跟随定国公,没想到死在了战场上。”

她看了李管事一眼:“那她可还有别的家人?”

李管事沉默了,摇摇头。

姜隐长吁了口气,上前叩响房门,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应门声,开门的是一个约莫五六十的老妪。

“你是谁啊?”陶大娘双手扶门,迎着灯笼光眯眼打量着姜隐。

“陶大娘,这是余侯夫人。”李管事抢先说道。

陶大娘年纪大了,儿子阵亡后她整日哭,不止伤了眼,连脑袋都有些糊涂,花了好一会儿工夫,才想起来余侯是谁。

“你们有什么事?”

姜隐上前一步,站于门外看着屋内的摆设,简陃破败,似乎一阵风吹过,里头的东西都会变成粉粒随风散去。

这样的地方,这样的老人却还在住着。

“大娘,今日京都出现异象,怕是要地龙翻身了,您这屋子不牢靠,随我去别的地方住吧。”

她方才已让李管事在城东找了个才新建未多久的学堂,左右还没招收学子,院士便答应将学舍出借,暂时让百姓居住。

自然,这一切都是看在她是余侯夫人的面子上。

“什么地龙,老婆子我不懂那些,我哪也不去,就守在这里。”陶大娘摆摆手,往后退了一步想关上门。

姜隐眼疾手快,一把抵住门:“陶大娘,就只去外头住一晚,明日你再回来便是了。”

可陶大娘就是不为所动,任由姜隐说尽了好话,甚至软硬兼施,就是劝不动她离开这间小破屋。

“你不必说了,你们这些贵人,今日说要这样,明日又说要那样,尽折腾我们这些平头百姓。”陶大娘冷哼了一声,似动了怒,也不关门了,反身颤颤巍巍地往回走。

姜隐紧跟着走了进去,打算再劝劝,忽然察觉身边多了一人,竟是余佑安。

“你回来了,陛下怎么说。”

余佑安的手搭在她的肩头,快速回道:“陛下觉得不可不防,已命宫人做准备,至于百姓,已着五城兵马司和兴安府衙一起提醒百姓,并寻地方安置破屋百姓。”

她连连点头,又指着陶大娘道:“大娘这屋子太破了,若地动来了,撑不住,需要将她安置到旁的地方去。”

余佑安点头,只与她说了句:“让我来。”

或许是余佑安和陶大娘早就相熟的缘故,姜隐费了半天的口舌,嘴都说干了,也敌不过余佑安的三言两语,就让陶大娘点头答应了。

“好,侯爷,椿儿信你,老婆子我也信你,我收拾一下。”陶大娘起身挪到床榻旁,从床内侧翻出一个小包袱,将仅有的几身衣裳塞了进去,提拎着要走时,又停下了。

姜隐的目光紧紧跟随着她,看着她再次转身,走向一旁的妆台,正要伸手打开妆奁,身形突然开始控制不住的摇晃起来。

“地动了。”站在外头的李管事大喊一声,冲到门口对着里头的几人喊着,“侯爷,少夫人,快出来。”

余佑安大迈几步,一把搀住陶大娘,不由分说地将她往外头带。

外头不停地有瓦片摔落的声音,地面的摇晃越发剧烈,人都快站不住了。

“椿儿的铭牌。”陶大娘被拖着往外走,身子却扭向屋内,一手向着妆台遥遥伸手。

“我去替你拿。”余佑安将陶大娘推给姜隐,反身入内。

姜隐又将陶大娘推给李管事,转身看到余佑安已扑到妆台前,打开一个个抽屉翻找,末了也懒得翻了,径直抱起了妆奁。

他的上方,原就被虫蛀空的横梁发出咔嚓声,她急得狂喊:“余佑安,你快出来。”

余佑安回身,一个狂震,姜隐身形随之摇晃,随即便见横梁旁的瓜柱一松,直直往下坠。

“小心。”她来不及多想,径直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