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暖阳翻看手中的图纸,开始粗粗描上一眼,还以为是国外印刷出来的图纸,仔细一瞧才发现,是手绘图纸。
线条精准流畅,笔直的线条仿佛是用最精密的直尺一气呵成,不带丝毫颤抖与偏差。
曲线呢,则如灵动的游龙,婉转自如,弧度优美得恰到好处。
图纸上更让人惊叹的是复杂齿轮结构,齿与齿之间的间距、大小,严格按照精确比例绘制。
像螺丝的纹路、螺母的倒角,分毫毕现。
不说这份图纸是否真能改进机床的性能,单凭手绘图纸这份功力就不是一般人能做的。
“李科长,这份图纸谁画的?”
李勇压下心里的激动,故作神秘地说道:“这人您也认识。”
“我认识?”齐暖阳回想自己什么时候认识这么有本事的工程师。
李勇点头:“对,你也认识。”
齐暖阳挑了下眉,注意到李勇那促狭的表情,突然脑中灵光乍现,不敢置信地问道:“这图纸你不会想说是唐琳同志绘制的吧?”
“不得不佩服您的睿智,我刚稍稍透了点口风,您就迅速猜中了答案,这敏锐的洞察力让人由衷钦佩!”李勇适时竖起大拇指,一顿好夸。
“这真是唐琳同志绘制的?”齐暖阳心里觉得不可思议,再次确认一遍。
李勇抿紧嘴唇点点头,嘴角的弧度怎么也压不下去。
齐暖阳再次低头查看图纸,他虽然主管生产,但机械图纸这种专业的图纸他看不懂。
“李工今天来了厂里,现在正在厂长办公室,这图纸得他来把把关。”说着,他站了起来,“走我们去厂长办公室。”
“李工来啦?”李勇震惊到了,赶忙起身跟在齐暖阳身后去了厂长办公室。
“厂长,李工。”
“暖阳和李勇来啦。”
李工起身和齐暖阳和李勇握了握手。
雷爱军请两人坐下,并给两人各倒了杯茶,“你们俩怎么有时间一起来我这里?”
齐暖阳和李工寒暄了几句,并没耽搁时间,直接将手中的图纸递给了他,“麻烦李工帮我们看看这两份图纸。”
“哦,什么图纸?”李工顺势接过图纸,心里还疑惑什么图纸。
只是打开图纸只瞄了一眼,目光就像被图纸黏住了一样。
图纸的第一眼震撼他的是绘制图纸的这份功力,再用心查看,慢慢地图纸上面那精妙的机械改进思路,以及设计构思巧妙地打破了目前传统机械结构的局限。
以一种极具创新性的方式,对关键部件进行了重新布局和优化。
如果按图纸上所绘制的改造,那么这机械将让国内的机械制造水平不说领先世界,至少可以拉平与国际上机械制造的距离。
李工激动地问道:“人才啊,这真是难得的人才。暖阳,这份图纸是谁绘制的?”
齐暖阳转头看了眼李勇。
李勇立马正襟危坐,答道:“李工,这两份图纸都是我们技术科唐琳同志所绘制,她今天交给我就是想改造咱厂的普通机床以及立式机床,以此来提高生产效率。”
李工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问雷爱军:“机械厂什么时候出了一位机械功底这么扎实的技术员?是新来的?”
雷爱军摇头:“唐琳同志在我们厂任职快二十年了,以前或许是家庭所累,心思没有放在钻研上。如今离了婚,孩子大了,才有所改变。是我等失职,厂里有这么一位出类拔萃的技术员,居然毫无所觉。”
李工摆了摆手,“妇女同志在事业上想做出一番成就,就要在家庭、孩子、工作等方面平衡好,这事怪不得你们。”
好在为时未晚,如果按照图纸改造,生产出机械机床算是弥补了国内空白。
机械机床是工业制造的基础设备,被誉为“工业母机”,可见其重要性。
对推动工业发展和军事发展都极具深远影响。
尤其现在这个困难时期,工业、军事、科技处处受国外制约,能自主研发就是打破列强桎梏最有力的回击。
厂领导这次的流程走的很快,仅仅几天时间就通过了上面的批准,在机械厂成立一个新车间,先改造机械厂的普通机床和立式机床,等改造完再全力生产这两种机床。
国内有实力的机械厂有不少,如果国内能生产出比国外进口的机械性能还好,其他机械厂也不是傻子,谁还花费大力气和经费去进口国外的垃圾产品。
要知道,国外能卖给他们的机床基本都是国外即将淘汰的机床。
买回来遇到问题解决不了,还要花费大价钱求爷爷告奶奶请他们的技术员来国内维修。
总之,维护成本高过当初买机床的成本。
在五一放假的前一天,厂内广播站广播了一条令人热血沸腾的消息,机械厂即将成立一个极具潜力的新车间!
以前三车间的车间副主任为新车间的车间主任,唐琳为副主任。
从技术员一下跃为车间副主任,尤其还是位女同志,机械厂不少工人都大感震惊。
自然有不少不了解唐琳的人就开始打听她是何方神圣,居然一跃成了车间副主任。
“成立新车间,厂里会不会招工?”
“你们谁认识这位新副主任,问问她说不定会知道些情况。”
“我知道一点她的消息,最近似乎和咱们齐副厂长走的比较近。”
几千人的大厂,同一厂里的职工互不认识倒是常见,毕竟不在同一个部门。
“快说说,是什么情况?”
有瓜吃,大家眼里瞬间兴起八卦之色。
科室里大家正兴致勃勃的聊着唐琳的情况。
李槿轻轻捅了一下坐在办公桌前一直没吭声的李怡:“你不是和齐副厂长很熟,他和这位唐琳是什么情况?”
李怡冷哼,睨了她一眼:“不就是一个靠男人上位的狐狸精,你对她这么感兴趣?”
李槿明显不怎么相信:“不会吧,如果她本身没什么能力,厂领导怎么可能提拔她为新车间的副主任?”
李怡心里如何愤恨,当着同事的面,面上嘴角却只能勾起一抹讥笑:“她能有什么能力,如果有能力她就不会在技术科一呆就是二十年,连等级都没变,可见她就个碌碌无为的庸才,一朝得势,想一飞冲天的杂毛鸡。”
嘶!
杂毛鸡?
够狠啊,不知那位唐副主任听了这话会不会气得吐血。
李槿稍惊讶地问道:“你的意思是齐副厂长提拔了她?这话可不能乱说,万一连累了齐副厂长就不好了。”
李怡刚才图嘴快,这会儿一经提醒,心里突了一下,叮嘱起李槿,“这话我只跟你说了,你别对其他人说,如果真连累了齐副厂长,你我都是罪人。”
李槿瘪了下嘴,“知道了。不过,齐副厂长单身多年,厂里有不少女同志惦记着他。你如果对齐副厂长有意思,还是趁早下手,别等别人捷足先登了才追悔莫及。”
李怡冷哼一声:“齐副厂长眼光高着呢,可不是什么带孩子的大妈大婶都高攀得上的。如果齐副厂长要找,只要不是傻子都不会去找带孩子的大妈,凭白去给人当后爹。”
李槿心里暗翻白眼,没得自信过了头,说的好像齐副厂长没有其他选择,就她最适合一样。
这副舍我其谁的信心,李槿不得不佩服她。
可能也只有她李怡有这样的自信。
李怡之所以有这个自信,是因为她年纪比齐暖阳小几岁,长相不错,小家碧玉。没孩子拖累,工作又轻松干净,不像唐琳那种满手机油的女人,邋遢外还有孩子拖累。
今年五一连着星期六星期天,正好放假三天。
到了下班时间,唐琳带领十几个工友从清理出来的厂房出来。
这间厂房原来是准备建车间,只是后来机床没到位就改成了仓库,堆放杂物。
今天清理出来了,等下个月新车间的机床生产出来将安装在这间厂房。
冷卉推着自行车在车间外等着她,“怎么搞得灰头土脸的,你亲自动手了?”
“嗯,总不能他们都在搬搬抬抬,就我一个人站在旁边不动吧。”
唐琳拍了拍头上的灰,灰头土脸有什么没关系,等回家洗漱干净就是了。
厂门口上下班高峰期,进出的人不少,母女俩停下自行车,改骑为推,跟在队伍后面。
“唐琳同志,恭喜荣升为车间副主任。”
唐琳转过头发现是齐暖阳推着自行车走在她们旁边,对他笑了笑:“齐副厂长,您就别取笑我了。”
相比管理,她更喜欢搞技术。
齐暖阳转头声音温柔地问冷卉:“卉卉,五一三天假,你们可有什么安排?有没有想去哪儿玩?”
“难得有三天休息,在家睡觉看书不舒服么?”
冷卉想不出自己想去哪儿玩,既然如此,还不如在家睡觉。
以前在末世,每天都要出去觅食寻物资,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有假期,可以在家好好睡觉,不用为吃食发愁。
齐暖阳嘴角微微勾起,笑着点头:“行,那明天我过去找你们,帮你们把院子里的水沟砌好。”
冷卉:“水沟啊,我早砌好了。齐副厂长难得有三天假期,好好在家休息陪陪孩子,不用管我们。”
“哦,砌好了?”齐暖阳大感意外,没想到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这么勤快能干,“卉卉,不错啊,很能干。”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嘛。”冷卉嘿嘿一笑,等出了厂子大门,冷卉朝他挥挥手:“齐叔,我们先走了。”
回去的路上,街道两旁的梧桐树已经长出不少新叶,斑驳的树影在路面上交错。
微风拂过,坐在后座的唐琳问道:“五一难得有三天假期,你真打算呆在家里睡觉看书?”
路上行人不少,大多和冷卉她们一样骑着自行车,脸上带着一天劳作后的疲惫与满足。
冷卉要时刻注意着左右和前方,避免和旁边的自行车距离太近而剐蹭到。
闻言,回道:“明天的事明天再说,今天从上班起就一直在车间忙碌,现在我只想回去吃顿饱饭好好睡一觉。”
“你今天累着了,要不我来骑自行车?”唐琳道。
机械厂车间的机床大多是国外淘汰的机床,用了这么多年,大毛病没有,但小毛病不断,厂里技术员经常要帮着维修。
要知道大型机械,维修很累人。
“不用,骑自行车的力气我还是有的。”
路过副食店时,唐琳示意冷卉停到路边,“我去里面买点酱菜,早上就着粥吃肯定下饭。”
冷卉将自行车停在副食店门口,把车锁上,“我跟着你一起进去瞧瞧。”
母女俩走进副食店,酱菜香味隔了老远都闻得见。
走到最里面的酱菜柜台,上面摆了不少瓶瓶罐罐,有的酱菜她们认识,有的不认识。
唐琳指着一坨坨裹着辣椒面的腌菜问道:“同志,这是什么?”
售货员瞄了眼唐琳所指的罐子,“那是霉豆腐。”
唐琳淡淡哦了一声,霉豆腐,霉了的豆腐,这样理解应该没问题吧?
当初从冷家搬出来的时候,除了个人用品,其他基本没有搬过来。
家里连最起码的酱菜腌菜都没有。
冷卉让售货员称了一斤盐菜,一斤酱黄瓜,再称了一斤腌萝卜条。
再盘算着买点别的,这时门口又进来几个人,冷卉下意识的往门口看了一眼,微愣了一下,冷梅提了个小篮子刚从外面进来。
冷梅也没想到在这里能碰上唐琳和冷卉,脸上的表情微僵了一下。
冷梅干笑两声:“大伯娘,姐姐,你们也来买酱菜啊。”
冷卉点点头,注意到冷梅走路腿已经没什么影响了,“听说你们搬到了齐家院子里?齐家好像总共才三间房吧,你们一家七口住进去,住的下吗?”
冷梅想到家里那逼仄的房间,脸上的笑意就要维持不住,“一家七口挤在一个房间肯定是很拥挤,听大伯说姐姐的房子有五间。要不,姐姐可怜可怜我们,租两间房给我们?”
“你看我长得像傻子吗?”冷卉摸了摸自己的脸,“好不容易分开,会傻得又和你们这群白眼狼住在一起?”
冷梅错愕道:“姐姐,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尖酸刻薄了,连亲爸亲奶都不管了?”
冷卉上前拍了拍冷梅的小脸蛋,笑意中带了几分戏谑:“爸是亲爸,奶就未必是亲奶。你也没必要站在道德至高点来指责我,我不吃你这一套。”
冷梅后退一步,躲开冷卉的咸猪手,似笑非笑地说道:“姐姐似乎现在说话挺有底气的,怕就怕亲爸不做亲爸,亲奶不做亲奶,到时姐姐就惨咯。”
唐琳一听,心里‘咯噔’了一下,难道冷家又要出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