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业十四年三月,江都宫苑的琼花正开得荼蘼,杨广却在寝殿内对着铜镜拨弄两鬓霜丝。铜镜里映出的天子形容憔悴,龙袍下的身形已见单薄,唯有腰间所佩的“百炼钢”剑鞘仍泛着冷光——那是他第一次征高句丽时,亲自督造的随身兵器。
“陛下,右屯卫将军宇文述求见。”黄门侍郎裴虔通的通报声打断了帝王的怔忡。杨广抬眼时,镜中宫门已缓缓洞开,宇文述之子宇文化及着一身戎装踏入,甲胄上的鎏金兽首在烛火下狰狞可怖。
“卿来何事?”杨广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案头堆积的军报早将中原乱象勾勒清楚:瓦岗军已破洛口仓,李密自号魏公;河北窦建德称长乐王,尽有河北之地;更甚者,太原李渊竟立代王杨侑为帝,遥尊自己为太上皇。这些消息如重锤,日日敲击着他的心扉。
宇文化及伏地叩首,额角几乎触到青砖:“启禀陛下,御营将士多为关中人,今闻家乡战乱,皆思归心切,恳请陛下早定还京之策。”这话半真半假,实则此刻骁果军的不满早已如干柴,只需一星火便可燎原。
杨广沉默良久,忽而冷笑:“归京?洛阳已被李密围得水泄不通,长安又被李渊占了去,朕能归往何处?”他猛地起身,袍袖扫落案上军报,“当年朕西巡张掖,北击突厥,东至辽东,天下谁敢不拜?如今竟连个立足之地都无......”话音未落,殿外突然传来金铁交鸣之声。
宇文化及脸色骤变,手按剑柄却听殿外有人高呼:“司马德戡将军率骁果军清君侧!”杨广瞳孔骤缩,只见裴虔通已仗剑立于门前,身后甲士皆持火把,将殿内照得通红。那火把的光映在杨广脸上,照出他眼底刹那的惊惶,却又很快被帝王的倨傲所掩盖:“朕待尔等不薄,何敢反乎?”
“陛下苛政虐民,天下已叛,我等非反,乃奉相国命除君侧之恶!”司马德戡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这位骁果军统领此刻已褪去往日的恭谨,眼中尽是狠戾。宇文化及见势,索性撕去伪装,拔剑指向杨广:“陛下宜传位与太子,以顺天命。”
殿内空气凝固,萧皇后从帷幕后冲出,却被裴虔通一把拦住。杨广望着眼前森然的兵器,忽然想起去年在涿郡时,方士安伽陀曾进言“当有李氏应为天子”,那时他杀尽李姓大臣,却未想到真正的威胁竟在身边。他解下腰间“百炼钢”,掷于地上:“天子死当有法,何得加以锋刃?取鸩酒来!”
然而此刻,殿中无人应答。骁果军面面相觑,他们虽奉命清君侧,却无弑君之胆。宇文化及不耐,挥手示意校尉令狐行达:“速杀之!”那校尉得令,提刀上前,杨广忽又挺直身躯,瞪着宇文化及道:“朕固当死,然汝等可知,朕为天子十四年,虽有过举,然东征西讨,拓土开疆,功亦不在禹下!今日遭汝等反噬,岂非天意?”
话音未落,令狐行达刀已及颈,杨广闭目长叹。血溅龙袍时,窗外狂风骤起,吹落满树琼花,恰似为这暴毙的帝王撒下最后一片挽联。宇文化及踏过血泊,从杨广腰间扯下传国玉玺,忽听萧皇后惨呼:“逆贼!汝灭门之祸不远矣!”
这一夜,江都宫火光冲天。骁果军劫掠府库,宇文兄弟尽杀杨氏宗族,立秦王杨浩为傀儡皇帝,自封为大丞相。当消息传到辽东时,第三次征高句丽的隋军正与高句丽相持,听闻天子驾崩,军心溃散,二十万大军瞬间土崩瓦解。而中原大地,李密、李渊等人闻此剧变,皆摩拳擦掌——一个旧时代的帷幕正在江都的血泊中缓缓落下,而属于李唐王朝的新章,正随着晋阳起兵的号角声,在关中大地上悄然展开。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太原公晋阳兴义兵 苏定芳河北初扬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