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密议(1 / 1)

乌尔特迟迟未归,张长弓惶恐不安,思来想去,决定去找布尔罕商量。他从韩雪儿营帐出来,遥见帐外一个雄壮身影,乱发虬结在风中飞舞,威风凛凛宛如雄狮,正是乌尔特。他按捺不住狂喜,紧紧拥抱,低声问:“来了吗?”

乌尔特点头,说:“藏在附近山洞里。”

张长弓喜出望外,猛亲乌尔特额头。他一直担心乌尔特傻里傻气,没想到做事这么可靠。自从韩雪儿来后,张长弓就搬离塔拉的毡房,在韩雪儿营帐旁搭了个简陋的小庐以备随时召唤。是夜,等到夜深人静,他和乌尔特偷摸出帐,马蹄下绑上毛毡,躲过牙帐巡丁,骑马静悄悄直奔山谷。

月牙儿高挂树梢,乌尔特领着张长弓轻车熟路,不一会便摸到了山脚。循林中荒芜小道,到了山洞外的小树林,打了个唿哨,值番监守的韩崇文和韩崇武闪出树林,见了张长弓激动不已,禀报无事。张长弓留下乌尔特原地细心监察,自己随二人进山洞。

洞里生着火,温暖而潮湿。众人裹着毛毡席地而眠,鼾声正浓。湿气侵袭毛毡,湿哒哒可扭出水来。连续四日不分昼夜赶路,所有人都累瘫了。也就乌尔特与文武兄弟北边长大,久历风霜雨雪,比众人稍强些。张长弓见只有寥寥数人,心凉了半截。再细看,高仙草和顾易之还夹杂其中,更气不打一处来。

文武兄弟摇醒宋继儒,张长弓劈头盖脸埋怨:“你是来救人还是游山玩水?带这两个累赘做甚?突厥人善骑射,性残忍,单凭你们几人怎能救出韩雪儿?”

众人被他吵醒,纷纷坐了起来。高仙草和顾易之想辩驳,见他气势汹汹,吓得缩头不言。

宋继儒脸上堆起疲惫笑容:“张兄教训得是,只是人多口杂,容易泄露行踪,不如乔装打扮,混入其中,出奇制胜。只是不知内里情形,还望张兄不吝赐教。”

张长弓一屁股坐在火堆旁,抽出树枝吹灭火,在地上一边比划一边说:“突厥习俗逐水草畜牧,住毡房,把车环成一圈作为营地。英武可汗居住的牙帐中常五百人持兵自卫,此外部落皆散居山谷。居中最大穹庐毡帐为牙帐,韩姑娘的帐篷在这里,我的挨着她……”

张长弓不善文墨,画得一塌糊涂。众人满脸懵懂,一头雾水,互相环视,不敢出声询问。

良久,高仙草怯生生问:“突厥习俗如何?”

张长弓叹气说:“英武可汗立韩姑娘为可敦,也不算辱没她。只是突厥习俗与我中原大相径庭,贱老贵壮,寡廉耻,无礼义,犹古之匈奴也。他们敬鬼神,信巫觋,尊重战死沙场的勇士,鄙薄病死老死的人。人死了,停尸帐中,家人亲属多杀牛马拜祭,绕着帐篷哭喊,以刀划面,血泪交下,七度而止。”

高仙草摸面咋舌:“这不是毁容吗?”

张长弓笑说:“这算好的了。突厥习俗,父亲兄长死后,子弟就接收除亲母外的后母、嫂子为自己妻子。若是可汗死了,继任者有自己的可敦,原来的可敦就要自杀殉夫,谓尊者不得下淫。”

众人面面相觑,顾易之斩钉截铁说:“我们绝不让韩姑娘受到这样的侮辱。”

张长弓看了他一眼,笑说:“士别三日,刮目相看!突厥还有一个更可笑的传统:新可汗初登位时,近侍重臣等用车载着新可汗,随日转九回。每一回,臣下皆拜。拜后,扶着新可汗乘马,以帛布绞其颈,等到快要气绝时,解开帛布释问:‘你能当几年可汗?’新可汗刚逃出生天,神情瞀乱,不能详定多少。大臣们根据他说的话,用最短的年限来做判定。我当初护着英武可汗做这事时,惊得下巴颌差点掉了。”

众皆失笑,俄而想到韩雪儿那样的花容月貌,雪花一样的肚肠,却身陷狼窝,从蛮夷之礼,笑容不由消失。

宋继儒问:“他们有什么可钻营之处?昔日汉高祖白登山被匈奴围困,谋士陈平前往匈奴阏氏的大营,送上黄金及一幅美女图,告诉阏氏:大王入主中原,定会娶画中美女当阏氏,您就失宠了,还是劝说大王撤兵为妙!于是当晚,阏氏来到单于大营,成功劝说其撤军。不知英武可汗帐中,是否有这样举足轻重的人物?”

张长弓点头:“有。巫师塔拉可以左右英武可汗的意志。只是她不贪财、不贪权,只相信自己占卜中看到的异象,狡猾凶残,仅忠于英武可汗一人,无人能收买她。此路不通!”

“有其他方法能混进去吗?比如伪装成你的仆从?”李福小心翼翼提问。

张长弓摇头:“我与英武可汗相交数载,他熟稔我的亲随,突然出现几个生面孔,只怕引起警觉。再说你们中有几人会说突厥语?”

文武兄弟齐声应答:“我!”

张长弓露出笑容:“多亏还有两人。英武可汗初登汗位,正想借娶亲来彰显武力,笼络人心。明日起,西域诸胡部落首领陆陆续续会来参加婚礼,你们浑水摸鱼潜入进来,相机行事。实在不行,放火烧营,天干物燥的,烧他娘的鬼哭狼嚎。”

众人皆笑。韩娇娇说:“高小姐已献过火烧连营之计。”

张长弓猛拍大腿,指着韩娇娇说:“娇娇酷似奚王,可伪托是奚人公主来参加婚礼。”

“此计甚妙!只是奚王来了,不就拆穿了吗?”宋继儒忐忑不安问。

张长弓大笑:“奚部内乱不断,固安公主、成安公主还有什么东光公主的,带着各自的儿子和部下互相残杀,此消彼长,也不知谁才是真正的奚主。真来人了,就说是对头公主的后代,胡搅蛮缠,有谁知道真假。”

张长弓详细交待注意事项后,说:“英武可汗对韩姑娘宠爱无比,已引起部落众人的嫉妒猜忌。我要尽快赶回去,防止有人暗中加害她。”

宋继儒用力拥抱他,只低低说:“多加小心!”

张长弓笑笑,抖抖披风,和乌尔特很快消失在无尽夜色中。

晨雾散去,太阳出来,夷播海的水面结了层薄薄的冰。张长弓伸腿踹上一脚,冰层咔嚓咔嚓裂开了。张长弓拾起一大块亮晶晶的冰块,小心翼翼的放进皮囊里。

营地里,韩雪儿惊喜地拿着冰块对着阳光眺望,冰块晶莹剔透,金色阳光化为七色,修长的手指洁白如玉,美极了。

英武可汗如同欣赏一幅画一样含笑看着韩雪儿,扭头问:“阿依穆昨晚在你的帐篷里等了一夜,原来你抓鱼去了。抓了几条?”

张长弓耸耸肩,苦笑说:“太冷了,一条也没抓到。”

英武可汗嘴角露出意味深长的笑,说:“我把阿依穆赐给你,可你到现在还未曾碰过她?难道我突厥的美女不够漂亮吗?”

张长弓诚惶诚恐回答:“中原礼仪,婚嫁之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不管新人是否乐意。我年纪不小了,迟迟未婚只为找自己中意的女子。我为逃避家里安排的婚事来到这里,乃是羡慕突厥习俗----男女看对眼就遣人娉问,父母多支持子女心愿。我爱慕阿依穆已久,想聘为正妻,故不急于求成。何况突厥律法严苛:谋反、杀人者皆死,淫者割势而腰斩之。我可不想死前还变太监。”

除韩雪儿外,众人皆笑。

英武可汗指着张长弓大笑:“亏你还有点理性,我以为你见了美色就忘乎所以了!你真这样想,等我的婚礼结束,我亲自为你做媒。”

张长弓连忙指天发誓,句句肺腑之言。他一向豪爽任侠,平易近人,在突厥部落颇得人心,无数少女偷偷爱慕着他。阿依穆窃喜不已,面露得意之色。这时,众侍女纷纷围上来,亲吻她的面颊表示祝贺。韩雪儿看得一头雾水,忙询问张长弓。

张长弓终于逮到机会,忙把宋继儒等人来搭救之事说了一遍,韩雪儿忍不住泪洒当场。

英武可汗心生警惕,大声责问:“你说什么惹哭了我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