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秋猎(1 / 1)

蒲类海坐落在一处滴翠流金的山谷,半黄半绿的草原,金黄的胡杨树,血红的枫叶林渐次铺开,斑驳层叠,绚烂多彩。湖水平静如镜,倒映着蓝天白云,如同蓝宝石镶嵌在金黄大地上。一顶顶洁白的帐篷散落在湖旁,秋高气爽,猎旗招展,黄犬狂吠,蒲类人的秋猎活动拉开帷幕。

半人高的枯草丛中钻出几个头戴狍子帽的人,手持鹿角,呜呜吹响猎号。人们敲锣打鼓,施放烟火,拼命大喊大叫。凶恶的猎狗成群结队,闪电般冲进茂密树林,驱赶受惊的野兽。

韩雪儿张弓搭箭,心口起伏不定,神情紧张地注视着草丛,手微微颤抖。一只黄兔慌乱跳出草丛,韩雪儿慌慌张张一箭射去。箭矢轻飘飘触碰到兔子屁股掉在地上,韩雪儿哎呦一声,韩崇文“嗖”地补上一箭,正中黄兔腹部,立时毙命。

三娘子听声不对,要过韩雪儿的弓矢,摸了摸说:“不对,这是白木软弓、芦苇轻箭,射起来轻松自如,不用一点力气,射鸟雉还行,猎杀野物就不够劲。翠翠,拿我的拓木长弓、长箭来。”

“娘亲的弓箭也没意思。既然习射,当然要骑烈马,挽强弓,用长箭,百步穿杨才好啦!”韩崇武快人快语,扬了扬手里强劲的角弓。韩雪儿所使弓箭在他看来简直不入流。

韩擒彘笑说:“雪儿刚学骑射,只怕拉不开。女孩儿嘛,用轻巧的桑木小弓、小箭射射小鸟小雀就好了,体会远足的野趣,难不成让她怒马强弓射大雕吗?”

众人皆笑。韩娇娇面红耳赤,默默收起自己三十斤重的铁胎大弓。

三娘子不以为然:“女孩儿怎么啦?韩擒霜能挽三十斤硬弓射杀猛虎。你们所使弓箭于她不过如软绢带。昔日我们一同狩猎,听见空中传来嘹亮雁鸣,抬头见数行鸿雁飞过。她夸口说,想射那只就射那只,让我们报个数来。大嫂随口说个四,韩擒霜觑得真切,往空中只一箭射去,果然正中雁行内第四只。”

众人咋舌赞叹,韩崇文问:“韩擒霜如此厉害,怎么从未听说过?”

韩擒豹兄弟对三娘子怒目而视。韩擒霜是家族禁忌,唯恐避之不及。偏三娘子看不见,继续说道:“当时大哥在旁笑说,我能射第三只雁的头上。他借了我的泥金鹊画细弓,也不见怎样凝神屏气,漫不经心一箭,正中第三只,直坠落山坡下。军士取来看,那枝箭正穿在雁头上。”

众皆骇然。

韩擒彘酸溜溜说:“大嫂信佛,那天难得一起打猎,大哥故意在她面前显摆。”

宋继儒看场面要失控,忙说:“娇娇神箭不遑多让!白彬彬率人深夜刺杀雪儿,娇娇黑夜中听风辨声,三支连环箭,箭无虚发,射中领头的白彬彬、贾勰和马肃,一举逼退强敌。”

“哇!”文武兄弟惊叹,敬佩眼神看向娇娇。

娇娇取下背上的弓,自得地摆弄牛筋做的弓弦。

这时,丛林里狼奔豕突窜出野猪一家四口,众人眼前一亮,大声呐喊骑马追逐而去。韩雪儿试了试三娘子的拓木长弓,用尽全力勉强张开,不由面红耳赤。

三娘子听弦辨声,安慰说:“不急,多加练习就好。长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可惜了韩擒霜,你若有她的本事,才称得上将门虎女。”

韩雪儿好奇询问韩擒霜何许人也。三娘子摆手,神情凝重:“不要再提此人,我一时忘情想到她,回去后你三叔不知将怎样埋怨我。唉,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雪儿万万不可重蹈覆辙!”

她耳力奇佳,听见野猪嘶吼,人声鼎沸,莞尔说:“今晚有野猪肉吃了!雪儿,不必在此陪我,好好领略弯弓射猎的冲天怒意,万丈豪情!”

韩雪儿早心痒难耐,得了大赦,忙驱马前去。见野猪身上扎着箭矢,钢叉,嘴角并身上鲜血直流,躺在地上哼哼唧唧。她不忍细看,又恐扫了众人的兴头,在心里默诵了几遍《大悲咒》,才觉好受些。

林间不断逃出受惊的野物,引得众人争相捕杀,黄沙滚滚,喊声震天。韩雪儿骑马只捡人群稀少处去,行了不知有多久,忽见眼前一群沙鸡扑棱着翅膀飞起。她张弓搭箭,瞄准后又放下,暗自祷告:“上天有好生之德,才会网开一面。我张弓搭箭三次,你们还没逃走,就别怪我了。”如此三次,沙鸡早逃得无影无踪。

韩雪儿大乐,得意驰骋。秋日的高天,烈烈的劲风,广漠的草原,只觉万里之志激荡胸间,忍不住想要大喊大叫。多年的严格闺训使她极力抑制涌到口边的激情,听见空中嘹亮雁鸣,便把马带住,左手去飞鱼袋内取弓,右手从箭壶里取箭,张弓搭箭,对着空中比划,默诵三字经。却听嘹亮悠长哨响,一支响箭射向云霄,一头大雁应声而落,直坠落离她一箭远的山坡上。

她疑心是兄长们的杰作,驱马赶过去,在草丛中拾起来看。那支箭穿胸而过,箭镞如小枣,中空顶端有小孔,在空中飞跃时能发哨鸣声。她初始学射就用的响箭,哥哥们都是射箭高手,早不屑使用鸣镝。

急促马蹄声响,韩雪儿抬眼,见四匹马从不远处飞也似地驰来,将到近前,下马牵缰走来。当先一人是兄长宋继儒。第二个身材微胖,白胖圆脸,嘴角似笑非笑,温柔可亲。第三个壮志凌云,魁梧高大,英气逼人。第四个面若敷粉,唇若施脂,眼神灵动,转盼多情。

雪儿忙起身迎上来,见过兄长的三位好友李福、陈忠、顾易之,盈盈施礼。李福和陈忠只看了韩雪儿一眼,就把脸转开,不敢直视。独顾易之直勾勾盯着,眼神痴迷。韩雪儿出了孝,一身粉紫猎装,穿着深紫色马靴,披着亮紫色斗篷,紫色面纱下的鹅蛋脸白玉无瑕,美艳无双。

韩雪儿眼光扫过,见四人猎获冰火两重天。兄长和陈忠马鞍上挂着成串的鸟雉、野兔,另两人却与自己一样颗粒无收。

宋继儒拔下雁身上的响箭,递给李福说:“李兄宅心仁厚,不忍杀生。不是高小姐以言语相激,断不会施展如此神技。既有侠骨,也有柔肠。”

韩雪儿不由多看李福一眼,正遇李福偷眼瞥来。四目相对,见他眼神炽热,爱意无限,不由脸庞阵阵发热,转脸问兄长:“高小姐也来打猎了?”

四人都笑了。

宋继儒说:“她脚力慢,落在后头。你接她去吧!”

韩雪儿施礼辞行,李福、陈忠、顾易之恋恋不舍,目视伊人远去。

韩雪儿翻过一座小山坡,远远看见高仙草戴着黑色帷帽,骑在马上走得很慢,一个马夫戴着毡帽,牵着缰绳在前一步一步走着。原来高仙草不会骑马,难怪四人会笑。

紫马撒开四蹄,倏忽已到跟前。高仙草掀开面纱,顺手把韩雪儿的面纱也掀开,嘲笑说:“将门虎女一无所获,真对不起你这身打扮!”

韩雪儿微微一笑,双手合十,虔诚说:“礼佛之人不杀生。我不是李公子,你的激将法对我不管用。再想想别的招吧,嫂嫂!”

高仙草羞得红霞乱飞,韩雪儿笑得花枝乱颤。她有套独特的闺蜜相处法,只需叫声嫂子,就会收获无数善意。宋继儒只想一生一世一双人,不知自家妹妹早为他定下七八个老婆。

马夫逆光而站,在旁静静侍立,虎背熊腰宛如金刚,抬脸见她如花笑魇,不由痴了。

韩雪儿眼角余光扫过,见这人年有二十余岁,生得极为英俊,觉得面熟,忍不住放下面纱偷偷打量。马夫身材高大,宽大的帽檐挡住光线,黑脸膛模糊不清,一对眸子炯炯有神。

高仙草伸出手指,点了点她胸膛,意味深长说:“这里面藏着一头猛虎。”

“嫂嫂有话明说,你我之间无需打哑谜。”

高仙草调皮眨眼:“你家人知道你梦游的毛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