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暗恋(1 / 1)

白飞飞离开荒山古寺后,再无父母约束,一路随心所欲,恣意妄为,不久抵达长安。

夜深人静,他偷偷潜入韩府,把宋继儒的家书和二百两黄金的贺礼放在佛堂供桌上。他看了眼墙上挂着的韩擒虎坐像,倍感亲切,犹豫是否该见见慈爱的舅母。又担心世家大族规矩多,自己束手束脚,不得开心颜。正踌躇不决时,猛不防听那绣楼之上,呜呜咽咽,悠悠扬扬,吹出笛声来。夜静月明,笛声柔肠百结,充满思念。白飞飞听此声音,不免想起慈母,禁不住堕下泪来。

他遥望绣楼,只见绿纱窗上,映着一位吹笛少女的倩影。仿佛梨花香掠过青瓦檐角,白飞飞心里一动,轻点足尖,如一片墨色落叶,飘落在绣楼旁的海棠枝桠上。再一耸身,揪住了廊下椽子,平着身,如同燕子飞翔一般,探首到窗前。

烛光摇曳,雕花木窗半敞,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女端坐在书桌前,一袭雪白孝衣衬得她如月下新荷。玉笛横陈在玫瑰花瓣一样的红唇边,如笋指尖在竹管上翻飞。少女身后,一头白鹦鹉站在鸟架上,闭着眼睛,摇头晃脑,似乎能听懂的样子。

白飞飞屏息凝神,把曾经的狂言忘得一干二净,对如花似玉的少女爱慕不已。他恨不得变成那头大胖黑猫,永远蜷曲着伏在她膝盖上打盹。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两行清泪顺着少女白玉般的脸颊流下来。一个胖大魁梧的丫鬟端着热水从门外进来,拧了毛巾,轻轻拭去她的热泪,粗声粗气说:“小姐,别难过。夫人正在气头上,过两天就会准许你下楼了。”

韩雪儿摇头,眼神哀怨,难过说:“我担心哥哥,他从没一个人出过远门。母亲骂的对,我太莽撞,万一哥哥他……”

韩娇娇及时捂住她的嘴,说:“少爷聪明绝顶,武艺高强,你就别瞎操心了。白雪,你说对不对?”

白雪全身羽毛倒竖,望着窗外,伸长脖子,声嘶力竭大喊:“强盗!”

与此同时,大胖黑猫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瞪起两只绿眼睛,嘴里呜呜叫,跳上书桌,做出战斗准备。

白飞飞慌忙纵身跃下,藏入树影。太迟了,箭矢带着凌厉呼啸声,穿过枝叶间隙,准确扎进他胳膊。

韩娇娇大喊:“有刺客!”背着强弓,从二楼窗口攀援而上,威风凛凛站立屋顶,张弓搭箭,警惕注视着庭院动静。此时前院已然“铛铛”鸣起了锣,假山石前支起两只很亮的灯笼,照得花园亮如白昼,有一二十人打着灯笼,提着刀棍,拥往花园里来。

白飞飞捂着伤口,伏在海棠树上一动不动。那个三箭射伤三大高手的女子,反应之快,动作之敏捷,力量之强大,让人瞠目结舌。她当然不会是韩雪儿,娇弱的韩雪儿吓得花容失色,正躲进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女子怀里,瑟瑟发抖。

白飞飞知道:中年女子定是韩擒虎之妻宋婉儿。她虽生得娇小玲珑,比自己的女儿矮了整整一头,然长期执掌权柄,使得她举手投足间处处显示威严。

她安抚好韩雪儿,站在窗前大声说:“都撤了。是少爷的信使,消息送到后已离开。”

喧嚣的庭院恢复平静,海棠花在月色下袅袅泛着崇光。白飞飞捂着胳膊从树上一跃而下,黑猫一般闪入佛堂。佛堂供奉着长明灯,他从靴筒里取出匕首,借着微弱香火,准备动手挖出箭矢。房门吱嘎一声响,宋婉儿背着药箱推门而入,微笑看着他,柔声问:“你是飞飞?你表哥在信里都告诉我了。”

她掩上房门,把飞飞带入佛堂密室里,动作熟练替他挖出箭矢,快速包扎好伤口。忙完一切,她抹了把额头汗水,略带骄傲说:“我真是老了。多少年没给人包扎,我以为自己忘记了。”

她目不转睛看着白飞飞,伸手轻轻抚摸他苍白的脸,流下泪来,嗔怪说:“好孩子,你正大光明从大门进来就好,为何偷偷摸摸的?娇娇箭无虚发,比你娘当年还厉害,你何苦白白挨了一箭?”

白飞飞面红耳赤,平生第一次对大盗身份感到羞愧,恳求舅母代为遮掩。宋婉儿理解少年郎的叛逆,一口答应下来,把他藏身佛堂,每日好吃好喝伺候着。

“那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白飞飞看着蒲类海的碧波,嘴角含笑,沉浸在回忆里。

白天,他在长安城东游西逛,尽情感受大唐国都的雄伟壮丽、富丽堂皇。夜里,他栖息在佛堂,宋婉儿为他布置了一个极其舒适的房间,并时常来看望他,嘘寒问暖,让他倍感家的温馨。庭院阒寂无人时,他就藏在海棠树的阴影里,眺望韩雪儿的倩影。挨到半夜,他偷偷潜入绣楼,蹲在屋梁上,如痴如醉凝视韩雪儿熟睡的模样。十五岁的少年不知该怎样表达爱慕,他只要默默守护在心爱之人身旁,就感到幸福知足。

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就被王准破坏。

宋婉儿的二弟宋士清中年丧偶,续弦小家碧玉袁氏。其兄袁鸿乃落魄文人,多年应试不中,穷困潦倒,流落京师。宋士清做媒,让他倒插门到父亲好友家,改名王鉷,举荐为御史,两家往来甚密。王准乃王鉷独子,时常往来于宋府,自幼熟识韩雪儿。

某年冬天,长安大雪纷飞,五岁的韩雪儿乖巧地坐在门口等兄长放学。宋继儒踏雪归来,抱起她连亲几口。雪儿指着大街上一个雪堆说:“有人。”

宋继儒扒开积雪,却是个十岁左右的乞丐,身体已冻僵,摸着胸口尚暖,抬进屋救活了。询问后得知是袁氏侄儿,因母亲病故,父亲进京赶考后杳无音讯。他从老家一路乞讨来长安,想投靠姑母袁氏,错走到韩府门前,见府门巍峨,胆怯不敢入,在街角蹲守良久,渐渐冻僵昏死。

宋婉儿从未听说王鉷在老家有妻有子,待小袁玮吃饱喝足后交给袁氏辨认。袁氏认出侄儿,害怕得罪新嫂子又遣回韩府。

宋婉儿派人通知王鉷,答复说:“已另娶妻生子,新妇不知前事,不便相认。韩府收留众多遗孤,不吝多收一个。”

宋婉儿心善,留下袁玮做了儿子伴读,视同己出,雪儿也按照兄长对待。

袁玮木讷憨厚,人诓之辄信,常被府里丫头捉弄。雪儿看不下去,时常维护他,两人感情深厚。他不是读书的料,只粗略识得几字,稍深奥些就吃力,无法与韩氏兄妹探讨学问。但他善于调教鹦鹉,把白雪调教得人模人样,哄得雪儿十分开心。

雪儿渐渐长大,出落得楚楚动人,袁玮起了别的心思。韩宋两家不看出身,重真才实学,他自知文韬武略都不入流,只得把爱慕深埋心间。他的同父异母兄弟王准同样爱慕着韩雪儿,多次让王鉷来提亲,均被宋士廉婉言谢绝。

王准自幼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曾被人拒绝?他非韩雪儿不娶,碍于宋士廉的名声地位,不敢轻举妄动,只放出狠话:谁敢迎娶韩雪儿,就是与王鉷为敌。

长安城谁不知道,与王鉷为敌,只有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