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巨盗(1 / 1)

众人一呆,顺着娇娇的目光望去,却见一只肥猫,嘴里叼着一只白鹦鹉,从楼梯下来,径直走到宋继儒脚下。它放下白雪,翡翠般的绿眼盯着宋继儒,喵喵叫了两声。宋继儒俯身抱起它,轻抚其脑袋,温柔说:“阳春,你找到白雪了,真乖!”

高仙草从地上拾起白雪,把它装进一个精美的锦盒里,眼泪如雨堕下,喃喃自语说:“白雪,你真好。可惜我们认识得太迟了。”

白雪聪明绝顶,它年老体衰,自知大限将至。它在沙漠中感知到宋继儒的气息,用尽余勇飞回留云楼。昨夜,它等高仙草入睡后,飞到宋继儒的房间,伏在主人的胸膛上安静离世。

高仙草得知白雪逝世,难过不已,一定要把白雪好生安葬。几个好友陪她在敦煌的商铺寻找合适的鸟棺,只有张长弓呼呼大睡不知情。

宋继儒见高仙草伤心,忙安慰:“不要难过,白雪的岁数好比人类耄耋之年,无病而终,得偿所愿,是喜丧。”他低头对阳春说:“阳春,你安慰安慰高小姐……嗯,嗯,高公子。”

娇娇忍不住偷眼细看高仙草。

高仙草接过阳春轻轻抚摸,阳春温柔地用脑袋蹭她的手。高仙草觉得心里好受多了。

宋继儒从桌上拿起金锁递给娇娇,责怪说:“这是你父母留给你的长命锁,怎么不知道爱惜?”

娇娇眼里只有小主人,乐呵呵傻笑。宋继儒体贴地替她戴上金锁,转身对张长弓作揖道:“张兄,我管束家人不力,多有冒犯,请容我置办酒席向您赔罪。”

张长弓推辞不过,只能由他。

午饭时间,大厅里坐满客人,划拳饮酒,热闹非凡。宋继儒等人来到雅间,彼此又推让座位尊卑。顾易之大咧咧地坐到上位,说:“随便你们怎么打,不要伤到我就行。”

众人大笑,依次入席。高仙草一手抱着阳春,一手轻拉娇娇衣袖,低声说:“你挨着我坐。”

娇娇吃了一惊,自己奴婢身份,怎能入席?她看向宋继儒,见主人微笑点头,遂挨着高仙草坐下,心里非常不安,扭扭捏捏。

高仙草低声说:“让那些臭男人喝酒去,你陪我说说话。”她见娇娇拘谨,举起阳春雪白爪子问:“它叫阳春,有什么讲究?”

娇娇回答:“它本来叫乌云踏雪,自幼跟小姐住一块。白雪吃醋使坏,总是欺负它。它吓得躲在床下瑟瑟发抖。小姐用猪肝拌饭哄它出来,对它说,你要多吃东西快点长大,长大后白雪就不能欺负你了。乌云踏雪长大后记仇,反过来追杀白雪。白雪吓得生病,差点死掉。小姐说乌云踏雪克住白雪,于是改为阳春,希望他们和睦相处。唉,我常常看见他们打架,白雪失踪,阳春难过得不进饮食。”

高仙草听后,感叹万物有灵,也对素未谋面的韩雪儿充满好奇。

男人们推杯换盏,娇娇埋头苦干,专心吃饭。面前很快堆了厚厚一叠空盘子,吃到最后,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高仙草把空盘子挪到自己面前,把一份大盘鸡端给她。

娇娇感激不尽,心想,这位女扮男装的高小姐还怪好的,配我们家公子正好。

隔壁客人高谈阔论,不时爆发阵阵哄笑。张长弓好奇,唤来伙计询问,说是长安来的商人。他征得众人同意后,邀请两人一同进餐。

两人分别为香料商和珠宝商,一个姓史,一个姓安,常年在京师和西域之间贸易,频繁往来于达官贵人府中,见多识广,逸闻趣事随手拈来。陈忠离家太久,请求他们讲述长安的新鲜事。

“我可算开眼,到底是长安啊,世界最繁华之地。”史商人捻着颌下几根稀疏的山羊胡须说:“我带五车名贵香料到长安,原以为很久才能脱手,谁知虢国夫人一股脑全买下。我有幸参观她新建的宅邸,豪华奢侈宛如仙境。”

安商人艳羡不已:“杨家兄妹五个圣眷隆遇,竞相构筑宅第,互相攀比。见有兄弟姐妹的宅邸比自己宏丽,立即拆撤重建。每建一堂花费都在千万以上,土木之工,昼夜不息。史兄弟运气好,遇到最为豪奢的虢国夫人。她的宅院最气派,宅院完工,她巡视后很满意,一高兴就用金盏量了三斗碧色宝石赏给工匠。”

韩崇文用胳膊肘轻碰宋继儒,低声问:“大哥,长安人这么有钱?”

宋继儒放下酒杯,警惕环顾左右,见无人在意自己,乃用只有左右能听见的音量说:“长安富人多,长安穷人也多。均田、租庸调制下,农民一丁授田三十亩,粮食产量约为三十石,四分之一上交国家,剩下的只能勉强维持一家人最低生活。然长安地区人口太膨胀,粮食产量跟不上,多次发生饥荒,贫民甚至易子而食。哪怕如今极盛时代,农民粮食里也要掺杂观音土才能活下去……”

韩崇武咋舌不已,说:“还不如我们蒲类。蒲类最穷的人家也有十多匹马,更没听说有饿死的……”

宋继儒在桌子下轻轻踢了他一脚。三兄弟面色如常,停止议论。

张长弓敏感嗅到商机,忙斟了酒上前,敬安、史二人一盅。问:“不知诸杨是否好马?我有一批骏马快要出栏,想要卖个好价钱。”

安商人击掌称善:“诸杨是最好的买家,他们对马特别讲究,只要品相好,不惜千金求购。”

张长弓满意大笑:“我从商多年得出经验,有钱人的钱最好赚。多谢兄台告诉我消息,来,痛饮此杯。我若大赚一笔,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那二人便觉投机,又见张长弓形体魁伟,也识英雄,酒酣耳热,两下便无猜忌。

又说起长安前些日子出现一个巨盗,进得去皇宫,出得了王府,偷盗物事,不露一些踪影,如入无人之境。只是临行时,壁上写着“王准借用”四个大字。第二日宫人见了字,方晓得失窃。若无此字,竟是神不知鬼不觉的,煞好手段!

“王准?”宋继儒、陈忠、李福异口同声惊呼,面面相觑,难以置信。

张长弓好奇问:“王准是谁?”

宋继儒和陈忠默不作声,只顾喝闷酒。张长弓凌厉眼神盯着李福,暗想:难道自己看走眼?李福就是名叫王准的巨盗。所以陈忠才竭力抓捕他,过后却被重金收买。

李福见张长弓死盯着自己,忙解释:“王准乃王鉷之子,官职是卫尉少卿,出入宫中,以斗鸡侍奉皇帝左右。”

张长弓醒悟大笑:“我说哪有那么厉害的巨盗,原来是利用职务之便。”

陈忠摇头:“非也!这是有人故意捉弄王准。王准他爹王鉷因善于理财,深得圣眷,一人身兼二十余职,持权恃势,连李林甫都不能比。李林甫的儿子李岫任将作监,也同样侍奉皇帝,时常被王准侮辱,不敢发一言。”

李福也摇头:“那王准凭借其父之势,连皇亲国戚都不放在眼里。他曾带领奴仆到访驸马王繇,王繇望尘拜伏。王准假装开玩笑,用弹弓命中王繇的冠,折断其玉簪。王繇大惊失色,却不敢表现出丝毫不满,还留王准吃饭,让妻子永穆公主亲自为王准摆放餐具。永穆公主可是皇帝的爱女啊!普通人谁敢拿王准开玩笑?除非活得不耐烦。”

史商人拍手大笑:“真有人不怕死!那巨盗带着从皇宫、各王府里偷盗的财物,满满一袋子,堆放在王准枕头旁,准备栽赃。王准梦里惊醒,高叫有贼。巨盗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王准暴揍一顿,打得他半死不活,现在都起不来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