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一居室中，东西很少，一张大桌子，一头是书桌，一头是餐桌，当中一大束开得娇艳的黄玫瑰。边几上摆着一张合影，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女孩，是小乔杨跟妈妈杨燕子，合影前单独放着一支开得最好的黄玫瑰。

书桌上堆满了专业书籍和手术资料，桌上放着两枚鸡蛋，一枚局部蛋壳已被磨掉露出薄膜，另一枚薄膜已经取出，露出蛋液。电脑屏幕上开着语音，乔杨聊着语音，手上取下一枚鸡蛋的薄膜，电脑里传出英文男声。

“你的手术，院里专家都看过了，大部分人都认为百分之二十是很理想的方案，不建议全切手术。”

坐在桌前的乔杨听到脸垮了下来，顿了顿才开口到：“dr.house也这么认为的？”

美国专家的声音再次传来：”唯一支持你的，是他。”

乔杨闻言一愣。

“他说，对绝大多数大夫来说，骨纤治疗就是首选局部切除，没有必要拿自己的职业生涯冒险。”美国专家顿了顿，继续，“但真正的好医生，想的不应该是自己的前途，而是怎么真正解决患者的痛苦。现在问题不是选择哪种方案，而是，你愿意赌上自己的职业生涯吗？”

电话那头传来的话语让乔杨沉思起来，她这才意识到这次自己可能要做出生命中最重要的决定。

夜色深沉，除了街中亮着的路灯，城市已陷入沉睡之中。而就在这昏昏沉沉的夜色中，一列自行车队沿路而行。谁想领头破风的，却是乔杨。此刻她换了骑行装、戴着耳机，甩开后面的人一段距离。这是乔杨的习惯，每每遇到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她总喜欢深夜跟骑友们一起骑车。窝在车队中，看深夜的城市，让她有种难得的放松和惬意。

拐过弯道，乔杨稍微放慢速度，她边休息边喝了口水，随即回头朝自己身后的车队望去，像是在找什么人。

忽然，乔杨外侧一人窜了上来，转眼间便超过了她。那是一个年轻男子，侧脸很好看，只见他扭头望向乔杨，狡黠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挑衅又带着几分笑意道：“速度不行啊。”

乔杨笑了，也不多说猛踩脚踏加速，又迅速超了过去。

“陆子游，少废话，今天高低拉爆你！”

陆子游是乔杨关系较好的骑友，但两人的交集却又仅限于骑车。乔杨甚至连陆子游是做什么的，都不清楚。

陆子游见乔杨这般，并不服输，也奋力登起了脚踏，咬得很紧。两人你追我赶骑了一段也没分出胜负，乔杨有点喘，咬牙要再次发力的时候，陆子游突然减速了。

陆子游怎么会轻易认输？乔杨觉得奇怪，扭头朝后望去，就见后方车队有人摔倒，众人纷纷停车围住了伤者，而紧追自己的陆子游也已来到了那人身侧。

待乔杨赶到，陆子游已经蹲在伤者边替其检查了。

陆子游摁了摁伤口四周，开口询问道：“疼吗？”

乔杨也仔细瞧了瞧：“应该没骨折，就是擦伤。”

陆子游有些意外地看了眼乔杨，随即用矿泉水给伤者洗了伤口，吩咐乔杨：“包里有急救袋，帮我拿一下。”

乔杨按照指示，打开陆子游车上的随行包，取出便携碘伏棉签和绷带递过去，陆子游消毒包扎一气呵成，手法娴熟地让乔杨不禁多看了他一眼。

很快伤者的伤口便处理好了，车队再次上路。这次乔杨故意放慢了配速，见陆子游跟了上来，她询问道：“你也是医生啊。”

陆子游却反客为主：“外科的？”

乔杨轻笑：“你呢！”

“整形医生。”陆子游坦然答道。

得知陆子游竟是自己的同行，乔杨对其更是热络，紧接着便开始滔滔不绝跟陆子游吐槽自己心中的困扰。

“说起来太好笑了，人主任也就不算了，人混到科室老大什么没见过，出了问题她得担责，保守点也理解。下头那帮人，还没怎么回事儿呢退堂鼓先敲起来了。做医生追求的不就是技术精进吗？这么好的机会，干一辈子能遇到几次？”

陆子游却很自然接话道：“遇不到也没关系啊。”

乔杨闻言有些不可思议地望向陆子游。

“那你这辈子就……就……”乔杨一时想不到合适的词。

陆子游却耸耸肩：“就？不一样治病吗？”

“当然不一样。这次有了突破，下一次就能治更多的人啊。”乔杨一脸认真。

“如果这辈子只治好过一个人，就不算医生啦？”陆子游反问道。

乔杨撇了撇嘴：“是医生，但算不上好的那种。”

说着乔杨不想再理陆子游紧踩两步，提速。

陆子游一笑，跟了上去。

乔杨瞥了陆子游一眼：“你笑什么？”

“幸亏你不是我同事。”

乔杨冷哼道：“要是有机会，第一个卷死你。”

说罢，乔杨再次加速起来，而陆子游也不再多言，只是紧紧咬住乔杨的车不放。夜风中，两人一前一后疾驰而行。

初夏的清晨，太阳渐渐升起，街边的月季开得娇艳。此时正值上班时分，街道上涌起了长长的车流。医院大门，工人正搬绿植，两个巨大的彩带热气球飘扬，门口拉起了大横幅“第 15 届中国医学高峰论坛暨医院合作交流会 ”。

三院大堂人来人往，等待挂号的人排着长队，提着片子埋头看检查报告的 人脚步匆匆，还有提着大包小包前来住院的患者和家属。而乔杨正要跨进医院大门，但突然看到门上挂着的横幅，不禁停下了脚步，琢磨了起来。

此时，参加高峰论坛的各地医学专家学者们已经聚在了一处，正在参观三院。领头带队的，是三院的院长陈院，他身边的和蔼白发女医生，是外科专家刘院士，厉芳也在队伍中，仔细看周静雯竟也真来了，紧贴刘院士身侧。队尾有两个摄影师随队拍照。

众人从妇产科出来，刘院士满脸感慨说道：“今天看到这么多年轻人，我特别高兴，千万不要怕困难，医学的未来还要靠你们。”

队伍中的周静雯随声应和：“刘院士说的太好了，我们院那些年轻人也应该多来交流交流。陈院，你可得给我们安排哦。”

陈院有些困惑地看了眼周静雯，一时想不起她是谁，但碍于体面他还是笑着点了点头，敷衍道：“一定。”

言语间，众人便已来到了整形外科，季雪峰早已等在科室走廊口。

陈院一见季雪峰便笑着给刘院士做介绍：“季雪峰，整外的副主任，也是我们的学科带头人。”

季雪峰笑着伸手跟刘院士握手。

刘院士细细打量季雪峰赞叹道：“年轻有为呀。”

忽然另一只手从季雪峰身侧插了进来。

“乔杨，季雪峰的同事。”

众人听到乔杨的声音，脸色皆难看了起来。而周静雯也一脸诧异地望向拎着个纸袋子正在同刘院士热络讲话的乔杨。他们都搞不清楚她到底是何时混进来的。

厉芳压低声音询问季雪峰：“她怎么来了？”

季雪峰还未回的，就听乔杨朗声道：“我今天过来，主要给各位专家分享一个我们三院的特殊病例。”

不等厉芳和季雪峰反应，乔杨就已经擅自招呼专家来到了方婷所在的病房。

一群人呼呼啦啦进来，呼呼啦啦将自己和哥哥围住，方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同哥哥面面相觑。而诸位专家一见方婷顿时来了精神。恐龙女孩的病症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现在见到了真人，专业们窃窃私语起来，皆啧啧称奇。

乔杨迅速给专家们介绍了方婷的情况，甚至趁热打铁，煽动起了专家们的情绪。

“这台手术对我们院来说也是一次巨大的挑战，国内还从来没有人尝试过。”

说着乔杨打开纸袋子，里面是一沓她打印的方案的简略版的资料，她迅速把资料递给刘院士和几个专家。

“希望各位多多指正。”

先斩后奏，厉芳气得狠狠瞪起了乔杨，但碍于科室的颜面，她还是帮乔杨打起了圆场：“案还很不成熟，班门弄斧了，也听听各位专家的意见。”

刘院士接过资料，边低头翻看，边安慰方婷：“小姑娘不容易，你有这么用心的主治医生，不要放弃希望。”

周静雯见刘院士这般，也凑了上来：“方婷你就放心，交给季主任肯定没问题。

乔杨这才发现周静雯也在队伍中，加上还从她口中听到了这番溜须拍马的话，瞪大眼睛望向她，一脸不可置信。

但周静雯却不以为意，她笑着望向刘院士：“这个案例我们一直都特别关注，知道三院接了这个病例，我们都不敢信，而且还是全切的方案，真不得了。像季主任这么有胆识，愿意为病人冒险的医生，是我们年轻一代的榜样。”

乔杨冷笑着看了眼周静雯，决定加一把火：“当然不是冒险。医生首先是得有自己的判断，我相信季主任是做了充分的研究、对风险做过全面评估，才有把握做全切。”

周静雯感觉有些不对劲，她望向季雪峰，却见他满头大汗。

乔杨继续道：“全切的方案，科里反对的声音也很多，但我还记得，我毕业那年，正好也是刘院士给我们做的演讲，当时您说，医学上的每一点进步，都值得力排众议，医学要发展就要敢为天下先。这句话我们印象太深刻了，所以季主任这次扛住了压力，厉主任也对全切的方案，给了最大的支持。”

周静雯再次望向侃侃而谈的乔杨，觉得很陌生。

而乔杨的这番话却得到了刘院士的赞许：“很好，很好，真是太好了，看到你们这样，这是我今天最高兴的一刻。”

周静雯听闻，顿了顿开口询问：那个……乔杨，我能看看方案吗？”

乔杨并不想理会周静雯。

周静雯开口调侃：“这不所有专家都有一份吗？A4 纸现在很贵吗？”

乔杨无奈，这才递给她一份。

与此同时，外院专家纷纷开口询问：“陈院，你们手术是几号？我们得留下来观摩观摩。”

刘院士等众人都看着陈院，而陈院则看向厉芳，厉芳有些尴尬，瞪向了季雪峰。季雪峰脸色难看，汗涔涔挤出微笑。此刻唯独乔杨心情最好，笑眯眯跟众人公布了手术日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