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种菜 加钱(入V)(1 / 1)

吃过饭,阿引抢着收拾碗筷。

沈如意便也落得轻闲。

吴忧倚在墙边消食,安旬年轻,没好意思坐没坐样,端直身体,脸色不像去年冬天那样苍白,天气变暖,他也从病怏怏中变得有生机,整个人变得清朗隽逸。

二月中,又到月圆夜,月光如水,洒在吴忧的脸庞上,朦朦胧胧,看不出他神色。

“如意姑娘,你天天打扫王爷书房,有没有听说一个叫张五松的门客因为一篇策论被升为了正九品主薄?”

“寅时去书房打扫,天色黑潺潺的,连鬼影都没一个,就算想听人议论八卦,也得有人说吧,我往哪里知道?”

吴忧偏头看向她,笑的高深莫测,“跟张五松打过交道的人基本上都知道他肚里有多少墨水,不可能写出那样经世致用之策论。”

“不是他写的,难道是你写的?”

吴忧:……被小娘子噎的一句也说不出。

月光下,二人四目相对。

吴忧一脸探究。

沈如意一身淡然,坐在那里,一身短褐葛衫没有半点饰物,连耳坠都没有,纤细的肩胛、柔弱的双臂,美的脆弱,仿佛一触即碎的珍玉,不似真人。

可这双手垒了灶眼,搭了棚子,听说最近天天中午都锄地,刚才趁她煮晚饭的功夫,他已经把屋子前后翻过的地都看过了一遍,地道的农民也不过如此吧!可农民不一定会写字、画图,她会。

张五松此人他了解,绝对写不出那么出色的策论,可那篇策论是从哪里来的?又如何被张五松冠上名,最后送到了端王手中?

沈如意淡然一笑,仰望星空。

就似那账房先生,世人对有益自身的事情,从来都是闷声大发财,所以从来不是她算无遗漏,而是恰巧懂那么一点点人性。

既然她写了,就不会怕东怕西,就算有一天爆出真相,她亦会随遇而安。

天气越来越暖和,沈如意也越来越忙,找石子、竹蔑等物,石子铺成小过道,竹蔑或搭架子,或做成栅栏。

她请方小哥买的种子,也陆陆续续到位,从葱、韭、荠菜、黄瓜到豌豆、扁豆,只要能找到的,每样她都种了一小块。

中国古代蔬菜品种还真不多,带胡字多半是两汉南北朝时引进的,带番字的都是明朝以后传入中国的,带洋字的都是清朝末期和民国初期引进的。

像黄瓜,这个菜我想很多人都喜欢吧,清新的拍黄瓜可是一道很好的凉菜呢,黄瓜以前就叫胡瓜,带个‘胡’字,大概是汉魏时期的吧,后改称为‘黄瓜’。

沈如意从这些蔬菜上推测,现在的九州十国,大概类似魏晋南北朝,物质匮乏,九洲分裂割据,相互对峙,是一段大分裂时期。

当然,怎么少得了香菜呢!

香菜,最早叫也胡荽,原产地为地中海沿岸及中亚地区,西汉张骞出使西域时传入中国,五胡十六国时石勒讳‘胡’字,故称其为香荽。

吴忧与安旬两人不上值时,也跑过来凑热闹。

安旬是真想帮忙干活,跟小厮阿引二人帮忙找石子铺道,又拿捶子钉栅栏,忙的挺像模像样的,当然,劳动的结果让他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健康起来。

安旬拱手作谢:“多谢沈姑娘。”

沈如意起身,望了眼黄瓜架子,搭得还算可以,这才转头,一张汗津津的脸清秀明媚,带着一丝俏皮,笑着调侃,“安公子不仅要出力,还要贴食材,这谢就免了吧。”

“要谢的,……要谢的……”安公子被小娘子调侃得满脸羞涩,涨红了脸,借着拱手低头。

吴忧暗暗叹息,仰头,马上就要三月了,阳光明媚,真是个好天气啊!

屋舍前后的地,种得差不多了,沈如意终于歇口气,就盼贵如油的春雨。

不知是不是念叨起了作用,第二日起床,下起了毛毛雨。

幸好王府富贵,走的道大部分都是抄手连廊。

沈如意一路疾走,还是有些甬道没有遮挡,身上淋了些雨,到了王爷内院书房,她站在门口,先跺去脚上雨水,再掸去身上雨丝,这才推门进书房。

没想到这么早书房有人。

“如意见过王爷。”

凌晨时分,端王宋衍坐在大书案后,不知是一夜没睡,还是刚刚过来办公,但不管那样,跟沈如意没关系,行过礼后,她就开始干自己的差事。

依然从里面开始,看到榻上被褥有压过的痕迹,沈如意猜想,大概是在榻上临时休息了会又爬起来办公了。

大半个时辰后,沈如意打扫完毕。

不动声响的福了一礼,也不管书案后的人看没看到,反正她转身就离开。

“等一下。”低沉的声音在凌晨的书房里响起。

沈如意停住脚步,顿了几秒才转身,“王爷叫我?”

宋衍抬眼,一脸不叫你叫谁?

沈如意:……

“有哪里打扫的不干净?”心道,挑刺的来了,她就知道大boSS早起,他日子不好过,别人也别想过好日子。

“过来。”

沈如意站着没动,心道,你在这里办公所以才没打扫你周围,她这可是有眼力见不打扰,怎么反而成了老板找碴的机会呢?

宋衍干脆放下笔,靠到椅上,淡淡的望着她。

沈如意:……

行吧,睡眠不足的人火气大,她能理解。

缓步走到他大书案边上,沈如意福礼问道,“王爷——”

宋衍把面前的公文往边上推了推:“把这份公文抄好。”

猝不及防。

一瞬间,沈如意大脑犹如走马灯,把从调进书房打扫的前前后后过都滤了一遍,这才淡然抬眼。

目光与他对上,清澈明眸不卑不亢,透出坚定和冷静。

宋衍眸光深邃,浓墨似平静的眼底,一切不容置疑通过一种无声的手段淋漓尽至地表现出来,让人拒绝不了。

这就是上位者的威严。

沈如意低头,屈行一礼,“王爷,我只是个扫地丫头。”

宋衍轻嗤一声。

沈如意抬眼,看到他噙着几许似笑非笑的眼神,平平和和的,又似蕴蓄着无尽的深意。

沈如意:……

看来把她打探的不轻。

就在宋衍以为对面扫地丫头在想怎么狡辨时,她嫣然一笑,“王爷,让我抄写公文也不是不可以,那可是另外的价钱。”

扫地丫头就拿扫地丫头的月钱,抄写公文就得加钱。

就这样轻松的承认了?是知道家书被截,还是承认那张冠张五松名字的策论是她塞进来的?

那里面的内容呢?那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写出来的东西,除非南山季文川。

她背后之人会是季文川吗?宋衍眼底一片深邃。

沈如意仿佛一脸天真,等待大boSS松口加钱。

明明刚才还精明聪慧,是怎么无缝切换成不谙世事天真可爱的小娘子模样的?

宋衍眸微眯。

“王爷?”小娘子咧嘴一笑,带着谄媚的笑意提醒,加钱啊,加钱就干。

宋衍:……目光透过小娘子看向门口。

门后暗影里,长随长平、一等护卫王杨跟两个柱子似的,一动不动。

老板不想加钱,沈如意暗嗤一声,那对不住了,抄不了,一个字也抄不了。

黎明黑暗中,烛火闪烁,天潢贵胄端王宋衍幽幽的问道,“另外的价钱是多少?”

沈如意嘻嘻一笑,“五十文以上即可。”

聚贤院门客给丫头婆子们写家书最高五十文,她以这个为起点。

“王爷,是现钱哟!”

这是提醒他不要赖账?没想到有一天,他堂堂一个王爷,被一个女人质疑给不出五十文。

宋衍差点被气笑。

沈如意上前,靠到大书案,身子朝前倾了倾。

两人之间距离瞬间近了很多,“王爷,是不是没有五十文?听说你们王爷荷包里放的不是金豆子就是银饼子,没关系,你可以多给,我不嫌多的。”

宋衍:……

小娘子眨眼,俏皮的很。

宋衍眸光一动,眸微敛,微抬下颌,“站好。”一副嬉皮笑脸成何体统的样子。

什么都要管,就是不提钱。

果然封建大地主跟资本家是一样的,只要提钱,就装傻充楞画大饼。

沈如意假笑一下,准备后退站好。

宋衍叫道,“长平——”

“小的在。”

突然之间叫人,沈如意差点被吓一跳,缓缓朝边上让了几步。

“王爷——”

宋衍示意。

长平从荷包里掏出一个碎角银子,“如意姑娘,给——”最小的一块碎银子,差不多三钱,换成铜板,差不多三百文。

“多谢王爷。”

沈如意高兴的接过,放到自己的荷包里。

宋衍目光落在她明媚的小脸上不动声色。

长平低头,退到了门后,再次成为一根柱子。

拿到银子,沈如意心满意足,从边上拉了张椅子放到王爷大书案对面坐下,从他面前的笔架上选了一支粗细适中的狼豪笔,摆好公文就着他的砚台蘸笔抄写。

宋衍:……

这么大胆无礼的丫头,他是不是该喊人把她叉出去?

门后暗影里,长平、王杨二人齐齐目瞪口呆:……

粗使丫头怎么比邱长史还老气横秋胆子大,这那里是丫头,分明是跟王爷平起平坐的兄弟啊!

呃……他们想到哪里去了?

这是一份督农回复公文,为何而督,就是采用了那篇冠以张五松名字的策论内容。

青苗法虽好,但是如果操作不当,弊端也是显而易见的,甚至会成为官员贪污的手段。

这也是某朝王宰相最后变法失败的原因。

这份公文中,某个县令就此提出疑问,不知回复是不是宋衍批的,切到了要点,不允许附加费用和利息,导致农民实际承担更高的利息;

其二,不充许强行摊派,朝庭推出政策,最底层的老百姓其实是没有什么分辨能力的,他们只会观望,但一观望就是一年或是大半年时间,朝庭等不了,只能强行摊派,这种做法忽略了农民的真实需求和承受能力,从而会让朝庭的政策变成一纸空文。

此时,要得好,作为督农最大的领导,其实可以拎出一个示范点,到示范点,那怕拍个照,打个卡,上可震慑贪官,下可慰抚老百姓,会让政策更好的推行。

当然,沈如意只是心里想想,放下笔,把抄好的公文拿起轻轻吹了吹,然后双手捧到了宋衍面前,“王爷,抄好了。”

这是一份用簪花小楷书写的公文,字迹疏朗端庄,每一个笔画都透露出一丝不苟的态度,堪比朝廷文臣、小吏的公文书写水平。

从沈如意拿起笔开始抄写到现在,宋衍的目光始终没有移开过,目光有欣赏、有怀疑,当然,更深的是探究。

她是谁?来自哪里?她背后之人又是谁?又为何把她送到端王府。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走出内书房,天色已经微微亮。

沈如意抬眼看向灰朦朦的天空,脸色淡然沉静,那还有一丝天真烂熳的样子,低头,抬脚下了台阶,一步又一步,从容稳定。

扫地丫头的脚步声很快听不见,宋衍盯着那公文,许久没有移动目光。

从正月十六看到那篇惊为天人的策论到现在,都过去两个月了,扫地丫头沈如意从窝在屋里到后门跟小贩买种子、翻地种菜,不急不徐,竟真跟一个老农似的忙着春种。

她接触过的所有人,简宗年和阿泽都去调查了,不管是丫头,还是小贩,还是那个平庸的吴忧与孱弱的安旬,也没查出任何蛛丝马迹。

沈如意迟迟不动作,昨天晚上,简宗年提议,今天早上拿跟策论有关的公文试探她,而她坦然接受了试探。

难道她不害怕?

一个时辰后,外书房,邱朝梓、简宗年、郑煊泽等人又聚到了一起。

“表哥,真没试探出来吗?”

长平替主人摇了头,“跟贵女们一样天真烂熳,小的猜她可能是某个小国流亡的贵女。”

邱朝梓仍坚持他的观点,“下官到是觉得她像某个权贵之家的一等丫头。”

小国流亡贵女不会种田修房屋,难道权贵之家的丫头就会种田修房屋了?

宋衍看了眼简宗年,最近沈如意的事,一直都是他在跟。

他啧了嘴,“她种的菜地,我悄悄去看过了,比王府花匠种的花还要精细、规整、美观。”

把田种的美观?也就是说比农民还农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