螣和白沧凝视着挡在他们身前的纤细雌性,目光怔然,胸腔里涌动着一股翻涌的热浪,怎么都平复不下去。
兽人大陆,雌性生来柔弱,雄性守护雌性是镌刻于骨子里的本能。
而因为兽神契约的枷锁,雄性在与雌性缔结成为伴侣时,会成为这段关系里卑微的囚徒,被轻贱、被驱使、甚至被打杀,都成了常事。
可此刻,竟然有一个雌性,挡在他们身前。
她纤细的身影如一把利刃,劈开了一切混沌与危险,说要护着他们。
这一瞬间,胸腔里翻涌的情绪是难以言表的。
滚烫、炙热、近乎疼痛。
墨言猩红的兽瞳死死盯着扶楹,胸腔里的灼热几乎要烧穿理智。
这样肆意张扬的强大雌性,很诱人不是吗?
但下一秒,苍山部落族人惶惶不安的声音便如冰水般浇醒了他的妄念。
“你们走——不要留在我们苍山部落!你们会带来灾祸!”
“对!你们离开我们苍山部落,不要再回来了!”
“螣,你往后可不要说是我们苍山部落的族人,我们担不起这样的祸端!”
“……”
尽管畏惧扶楹的威压,他们不敢开口辱骂,但那一张张扭曲的脸上,嫌弃、恐惧、排斥,早已无所遁形。
堕落兽人的消息瞒不住,很快就会被游荡在荒野中的流浪兽人,传遍每一个部落。
他们不离开,苍山部落就会成为整个北山群起而攻之的地方。
届时,怒火与利爪,会毫不留情撕碎他们的领土。
扶楹狭长的眸子微挑,丹朱艳唇,笑意轻蔑:“当我稀罕留在这里?”
一个破部落,还真当自己是什么香饽饽?
墨言周身雾气翻涌,转瞬化作人形。
他薄唇紧抿成线,盯着扶楹,神色难看,修长的手指几度攥紧又松开。
他想留下她。
可当目光触及白沧额间刺目的堕落星纹时,终究说不出一句挽留的话。
他是苍山部落的首领,与螣不一样,他要为部落族人的安全考量。
扶楹连眼风都未扫向墨言,目光掠过已经成灰的巨蜥部落兽人,转身,视线径直落在了白沧身上。
他明明被毒粉侵染的摇摇欲坠了,却仍骄傲又固执地挺直脊背,硬撑着站在原地,眼周泛红,琥珀色的眸子温柔地看着她。
不过,在触及扶楹视线的瞬间,垂眸看了一眼自己。
“……很狼狈吧?”
他低低缠绵的尾音带着自嘲,骨节分明的手指下意识攥紧了些。
扶楹上前,把怀中正在熟睡的幼崽轻轻放进了白沧僵硬的臂弯。
她冲他浅笑,笑意如破晓的天光般灼人,绚烂至极:“会拼了性命保护雌性和幼崽的雄性怎么会狼狈呢?”
指尖掠过白沧染血的薄唇,一颗颗莹润的丹药被推入口中。
“这样的雄性,最动人了。”她歪着头看他,唇边似有若无的柔和。
随着药力在他身体里化开,那些狰狞的伤口肉眼可见地愈合了。
就在这时,一直持续了半个月的雨季,竟然停了。
天空放晴,一缕光芒穿透云层,笼罩在白沧怀里的雪白上,仿佛兽神也在为这新生的幼崽,献上祝祷。
这时,雪白团子忽然动了动,露出额心漆黑的六角星纹。
一个珍贵的六星纹,小雌性。
可惜,仍是继承了她兽父的血脉,是一个堕落兽人。
白沧低眉凝视着臂弯里雪白的团子,目光在触及她额上的星纹时,臂弯紧了紧,琥珀色的眸子里闪过一缕凌厉,转瞬间又柔和至极。
经过这一次的事,他也明白了。
他必须要更强,才能护住自己的雌性与幼崽。
白沧将情绪敛去,抬眸望向扶楹,靡丽的脸上绽开一抹餍足的笑。
他的幼崽。
他的雌性。
*
趁着天光乍破的晴隙,螣和白沧利落收拾了东西。
扶楹怀里抱着雪团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苍山部落。
这里,只是她任务旅程中,一个微不足道的驿站。
任务未竟,前路迢迢,任重而道远。
她不会在任何一个地方长久停留,所为的,都是往后更好的生活。
墨言站在部落最高处,猩红的眸子死死锁住那道渐行渐远的纤细身影。
他脸上满是阴鸷,指节在岩壁上碾出斑驳的血痕,凭什么螣能跟着她一起走?他为什么总是比不上这个阿弟?
墨言心里既不甘,又嫉妒。
他不想轻易放弃这样一个让他浑身血液都沸腾起来的雌性。
因为他很清楚,不会再有第二个。
归走到他身后,看着远去的扶楹几人,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拍了拍墨言的肩:“走了好,走了,部落才能安宁。”
墨言没回头,声音沙哑道:“都交代过了?”
归看着他,喉间传出低低的叹息,说道:“就算部落里的族人们不说,消息也早晚会传出去,你别忘了,桑芥跑了。”
提及桑芥,墨言猩红的眼底阴鸷更甚。
他手一用力,岩壁上的石块就被捏成了齑粉。
“掘地三尺——”
“也要把她给找出来!”
*
雨季才过了短暂的半个月,山路已经被彻底冲垮,随之淹没了。
“阿楹,咱们现在去哪儿?”螣在前面扫清横躺在水面上的枯木,积雨顺着树叶从他硬挺的眉骨淌下,划成了一条银线。
白沧在及颈的积水中稳步前行,脊背上的肌肉绷出凌厉的线条。
扶楹坐在他背上,一手抱着团子,一手随意拨开从树上垂落的藤蔓。
听着螣的询问,扶楹半眯起眼,陷入沉思。
七个兽夫,白沧和螣暂且不提,澹月远在千里之外,契纹都感应不到,澹月在霜原部落,虽然她想攻略一下,但兴许他们人还没到,流言蜚语已经传遍整个雪原,无疑是在给对方招惹灾祸。
虽然她不怕,但霜原部落的族人,必然不会欢迎他们。
这么贸然前往,只会引来澹月反感,甚至拖延攻略进度。
抛开这四个不提,另外三个……
扶楹手垂在身后,指尖轻轻抚过腰间那道最炽热的契纹。
她狭长的眸子眯起,现在距离她最近的一个,应该是鹜吧?
螣转头时,刚好看到她的动作,游曳的身躯一顿,蛇尾猛地收紧,墨绿的瞳眸里带着危险的信号:“你答应先给我生幼崽的!”
说话间,扫过她腰间展开羽翼的赤金大鸟,话里是压不住的酸气:“现在去找那只鸟,等他缠上来,我还能拍得上号?”
尽管鹜的遭遇同样凄惨,但他毫不怀疑,他是否会回心转意。
扶楹低笑一声,指尖在契纹上轻轻一敲:“怎么?你怕比不过他?”
螣眉头倒竖,冷笑一声,刚欲开口,又听扶楹说道:“他离的最近,也更适合‘偶遇’呀,对不对?”
她倒是真想会一会,这只被折断了羽翼的凶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