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夫子愣了愣:“这……”
他跟别的夫子对视一眼。
言萝可是他们书院最有希望考上国子监的小神童。
如果能进国子监,以后说不定能培养个女丞相出来。
程夫子试着沟通:“今日的上巳节很不一样,要在水边举行念诵诗词仪式,上次你的诗文写的那么好,书院想让你作为代表朗诵。”
“如果有家人陪同,那更是再好不过,你看,你身边的同窗们,都有家人陪着。”
言萝扭头看向四周。
不管多么大的官,基本都陪着自己的孩子来了。
他们在往孩子的衣襟前,别上一株石榴花。
这是上巳节的传统习俗,代表着驱邪避灾、祈福纳祥,算得上是一点美好的祝福。
她心里有一点羡慕,可是,她已经过的很幸福了。
得到过糖的孩子不能再无理地索取更多。
言萝小脸更淡定,颇有几分林礼的风采。
“不用了夫子,我自己一个人也能读,我三爹和三娘他们会远远地为我骄傲的,不必非得今天来。”
程夫子闻言,也没办法了,无奈一笑:“好吧。”
飘在言萝周围的老钱他们,忍不住叹口气。
老钱:“小姐懂事的让人心疼!”
阿花也无奈说:“要是我们随便找个人附体就好了,至少能充当小姐的家人。”
杏儿摇摇头:“我早上就提议了,小姐不让我们胡来。”
江燃便道:“那就这么陪着她,让她知道自己不孤单就是。”
就在这时,书院的书童却匆匆跑来。
“言学子,你父母来了。”
“啊?”言萝睁大眼睛。
不一会,果然看见林礼和佟清雨一前一后走来。
他们两个看到对方,也有些讶异的样子。
几乎是异口同声:“你怎么在这儿?”
佟清雨忙又补充了一句:“三爷,你不是说今天都察院很忙吗?”
林礼颔首:“但我说了要陪萝儿,所以去都察院安顿好事宜后,便将事情交给下面的人,先来书院了。你不是说,要陪方夫人去看道医?”
佟清雨笑的无奈:“我只是将姐姐送到那儿去,没过一会姐夫就来了,我自然便走了。”
两个人都准备来陪言萝,只是都很有默契地没有告诉对方,害怕会影响对方的正事。
言萝眨了眨大眼睛:“三爹,三娘,原来你们早就决定来陪我呀。”
旁边的程夫子都听傻了。
这一家三口,大眼瞪小眼,怎么感觉不太熟悉的样子呢?
不过无论如何,来了就是好事。
“林三爷,林三夫人,言萝学子在书院里表现优异,只是有些小问题需要沟通,等上巳节过后,还请留步片刻,我们好好说一说孩子课业上的事。”
林礼颔首:“好,跟我说便是。”
言萝马上跑去拿了一支石榴花来。
她踮起脚递给佟清雨:“三娘,帮我簪在衣襟上,像别的同窗那样!”
佟清雨笑着说:“好。”
待石榴花戴上,言萝便像其余小朋友那样挺直了胸膛。
走到哪儿都昂着一张奶白小脸,得意又骄傲。
远处牵着一个小女孩的唐如肃,走进书院,一眼就看见人群当中,那显眼的一家三口。
林礼牵着言萝,护在佟清雨的身侧,正在跟前来打招呼的人聊天,笑容淡淡疏远,却也带着礼貌。
而言萝在他们身边像个开心的蝴蝶,佟清雨更是时不时温柔一笑。
多么和谐的一家三口。
可惜……
唐如肃冷笑一声。
夫妻之间没有爱,连孩子都是领养来的,能幸福到哪里去?
“舅舅,你在看什么?”唐如肃身边的小女孩仰头问。
唐如肃垂首道:“莹莹,舅舅今日来陪你参加上巳节,你还记不记得,答应了舅舅一件事?”
柳莹莹点头:“舅舅说要莹莹帮个忙。”
“对,”唐如肃指着佟清雨那边,低声交代,“等下,你就按照舅舅教你的事,这么做……”
一阵低声嘀咕,他看着九岁的柳莹莹问:“明白了没?”
柳莹莹颔首:“我知道了!”
淮河畔就在离书院不远的地方,这里早早地搭建了几个简易的书屋,能让学子和夫子们临摹作画、共赏诗词。
程夫子一袭青衫立于高台之上,广袖迎风而动。
他先向四方宾客拱手作揖,朗声道:“今日上巳良辰,承蒙诸位赏光赴会,我嵩阳书院秉承圣贤之道,以诗书教化子弟,恰逢佳节,特设此雅集以现我们书院之风。”
他自袖中取出一卷洒金笺,徐徐展开,胖胖的脸上笑眯眯的。
“日前考校诗文,有童子作诗文一首,字字珠玑,得到我们书院全体夫子的赞扬。”
程夫子说罢,让书童走上去,诵念全文。
待书童清越的诵读声毕,程夫子捋须笑道:“此篇诗文正是学子言萝所作,年方六岁便有如此才思,按我们以往惯例,当请家长示以教养之道。”
他朝林礼所在处伸手作请:“不知林大人可否赐教?”
台下顿时响起一片赞叹之声。
有人低语——
“竟然是林礼林三爷!从前他便有文昌星之称。”
“哦?这么一看,言萝虽不是他的孩子,但却是他亲手培养出来的,肯定不会差。”
“不过你们看林三爷的腿,果真好了不少,竟然已经完全不需要乘坐轮椅了。”
他们说话间,林礼已经牵着言萝走上高台。
他朝下看去,薄眸乌黑平静。
开口第一句话便是:“我从未教过萝儿。”
众人哗然。
只听林礼继续道:“都是她自己的功劳,她上进勤学,聪慧伶俐,我或许是得老天垂怜,才会赐我一个这样好的女儿。”
言萝站在旁边,完全没想到林礼会这么说。
她乌黑的眼神看向林礼,整个人都怔住了。
“如果真要我发表什么言论,那么我只有话想对萝儿说。”
林礼果真转向言萝,认真道:“萝儿,做我林礼的女儿,不必学那人中龙凤为人称道,更无须做那凌霄花攀附青云,也无需想着为我们争光。”
河畔微风拂过,他玄色衣袂与言萝的紫藤裙裾交叠翻飞。
他指着河面说:“你只需似这淮水般自在流淌,随心生长,功名不过浮云过眼,我只希望你此生能够活得快意。”
言萝浑身一震,现场也是一片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