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年前,枭阳国羽衣镇,冬月深夜。
城郊炎山脚下的一个小村子里,家家户户都熄了烛火,万籁俱寂。只有一户农家小院还掌着灯,透出微弱的亮光。
夜色下,一个长相粗犷、眉眼有几分凌厉的庄稼汉子,低着头在院子焦急的走来走去,积雪被踩的“嘎吱嘎吱”响。
“林大嫂,使劲儿啊!看见孩子的头了!”
“啊~!”
“啊……!”
“用力!”
婆子的声音、娘子的喊叫声从屋子里不断的传出来,男人更急了,双手搓来搓去不住的转圈。
“啊~!!”
“生了,生了!是个大胖小子!真是恭喜林……”
接生婆道贺的话戛然而止。婴儿一动不动,无论怎么拍打也不出一声,暗红的小脸迅速变得青紫,已然没了呼吸。
竟是个死胎!
在悲怆的痛哭声中,接生婆拿着银钱走了。离开前把没了呼吸的婴儿用小被子包好,交给了林卓,惋惜的摇了摇头,“节哀,你们还年轻……唉!”
林卓抱着儿子,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不停掉着眼泪的娘子,“亦歌,你、你……”
“啊!”
他差点儿把手里的孩子扔了!包被无火自燃,乎乎冒着大火。就在林卓要甩开的瞬间,没有呼吸的儿子竟然“哇哇”大哭了起来。
林清梦很幸运。
他的爹娘没有把他当成怪物弄死,反而无比的疼爱他。
他的娘亲楚亦歌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大美人。林清梦特别会长,集合了爹娘所有的优点。不但继承了娘亲无双的美貌,又糅杂了爹爹凌厉的骨相,融合的无比完美。
就是这么个谁见了都要夸句水灵的男娃娃,幼时一直被林卓两口子藏着掖着,生怕被人瞧见,进而传出什么不好的话去。
林清梦自打在火焰里恢复了喘气儿之后,但凡情绪有波动必然着火。不管是饿了,尿了,还是难受了,只要一哭,身上的衣服噌的就会烧起来。有时候连吃饱了打个奶嗝都会喷出火星子。
林家夫妇从没想过给儿子扔了。林卓在屋子里围了个小水槽,在水槽里放了张小木床,周围都是水,好歹不至于给家烧了。
林清梦越长大越可爱,也很听话懂事,只是幼儿稚子哪有不哭不闹的?三五年下来,两口子手上、身上都是烧伤,楚亦歌的脸也毁了。饶是如此,夫妇俩依然疼爱这个儿子。
好在他们家在边陲小镇的犄角旮旯。村子里民风淳朴,没有太好事儿的,只当老林家小子生时体弱几乎气绝,格外宝贝了些。林清梦的秘密没有外人晓得,这才没有被当成怪胎投河淹死。
直到他六岁那年,一个猪皮扎的小球越过低矮的院墙,“咚”的落进院子里。两个年龄与他相仿的孩童敲响了常年紧闭的院门,索要他们的玩具。
这是林清梦第一次见到同龄人。
喜欢美好事物是人的天性,林清梦长得白白嫩嫩,像个粉雕玉琢的娃娃。两个扎着冲天鬏的垂髻小儿邀他一起去玩。林清梦早就对院子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欣然同意。
楚亦歌听见动静,急忙跑出来拉住他,“不准去!”
林卓进山打猎了,她自然不敢让儿子和别的孩子出去玩耍,替他拒绝了邀请。关上院门,抱起林清梦就要进屋。
“我要去!我要去!”
林清梦在娘亲的怀里不断的挣扎,蹬着小短腿试图挣脱桎梏。楚亦歌一边哄着他,“梦梦乖,我们不出去,在家娘亲陪你玩好吗?”
一边把他放进不记得是第几个了的木床里,四周依然围着清水。
林清梦委屈的点了点头,坐在小床上“吧嗒吧嗒”的掉眼泪。他隐约知道自己和别人是不一样的,所以他很乖很听话。可他也知道院子外面有很多新奇的东西,有好多好多的人,还有会飞的鸟儿。
伤心、委屈、难过……
六岁的小林清梦第一次控制不住情绪,越哭越大声,大火从他周身熊熊燃起,直冲房顶,瞬间烧干了水槽里的水。
……
等到林卓打猎回来,房子已经烧光了,楚亦歌被烧成了一具干尸。林清梦浑身赤裸、呆呆的坐在娘亲身边,拉着她的手,眼泪已经哭干了。
林卓默默重修了屋舍,再出门打猎的时候,就用一根铁链把林清梦锁在屋子里。他有将近两年的时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儿子,话很少,总是沉默不语。
林清梦几乎是一夜长大,在懵懵懂懂的年纪,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控制情绪。再大一些,天生聪慧的他渐渐会控制体内的火焰了,不过他不敢告诉爹爹,只想隐藏起来,做个普通人。
丧妻之痛被时间抚平,儿子也许久不曾引发火灾,林卓便带着林清梦一起进山打猎。林清梦对弓箭有着与生俱来的喜爱,和无人能及的天赋。林卓仅仅指导了几次,他就可以做到百发百中了。
林清梦十岁的时候,林卓犹豫再三,还是把他送到了隔壁村子的学堂里读书,每日都要小心的嘱咐一遍。林清梦学什么都快,却不和任何人交好,总是独来独往。
他长得越发俊俏,动歪心思的人自然不会少了。所幸他除了会放火之外,还是天生神力,十几岁的少年人几个一起上都能被他揍的满地找牙。
安稳的日子过了几年,林卓也走了。在一次争吵之后,突然的、毫无征兆的离开了林清梦。父子俩甚至没见上最后一面。
埋葬了林卓之后,他不再去读书,而是接过父亲的衣钵整日的进山打猎。常常寻个没人的山洞琢磨自个儿体内的火焰,他知道世上有仙门、有修士,但也仅此而已。
平淡的日子过的极快,转瞬又是五年,林清梦二十一岁了。自己研究术法已经到了头,许久不曾进步。靠着打猎他也攒了些银钱,准备到繁华的城镇去买些书看,总好过自己瞎捉磨。
至于仙门什么的,他想也不想。林清梦很有自知之明,就他长得这副雌雄莫辨的样子,到了仙门定然没什么好日子,万一被哪个厉害的老变态相中可就遭了。
林清梦出发了,他每日都在脸上抹些锅底灰或者泥巴,从边陲小镇一路走到了国都邵城。
那日他从书肆选了书籍出来,好死不死撞上了枭阳国的四王爷。
这位王爷酷爱男风,御男无数,一眼就看出来林清梦是个美人。于是着人打听了几日,知道了林清梦是独自从外乡来的,是个会点儿术法的穷小子。
双拳难敌四手,他是被绑进王府的。
四王爷猜到了他是美人,却没想到他这么美,可谓是一见倾心,死活要娶他做王妃,甚至惊动了皇帝。
林清梦一直被特制的绳子捆着,应该是专门对付修士的,满身的火气使不出来。他被喜娘按着穿戴嫁衣,呕的要死。盛怒之下,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
就在大婚那日,他第一次召出了焚天剑,一把大火烧了王府。这国都是待不下去了,还是回家继续打猎吧!
这边大火烧的正旺,林清梦扯掉华美的头冠,扣下来一把宝石揣进怀里,一路跑出了邵城。他知道后面有人在追他,本以为是四王爷的人,想着等出城了就弄死,没想到是个可爱的奶娃娃。
林清梦坐在树干上,一手撩着长发俯身往下看,“小东西,你是在找我吗?”
奶娃娃闻声抬头,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肉嘟嘟的脸蛋红扑扑的,声音软软的,像只小奶猫似的,“姐姐,你在树上干什么呢?”
林清梦愣了一下,随后轻笑起来,“看风景啊,你要上来看看吗?”
奶娃娃一看就是富家子弟,一身蓝色的袍子看上去又滑又软,腰间坠了好几块玉佩,高束的马尾辫上扣了个盘龙金冠,镶着美玉。更别说他身后还跟着几名带刀侍卫。
林清梦垂眸看着他,要强的奶娃娃拒绝了侍卫的帮助,短胳膊短腿的自己爬。林清梦十分好心的解下腰间的纱帛扔了下去,“拽住,小家伙。”
“姐姐,你往边上挪挪?”
林清梦往旁边瞄了一眼,坐到边上还不得压断树枝掉下去?他一只手把奶娃娃提起来放到自己的腿上,“小家伙,你从城里跟我跟到外面,是有什么事吗?”
奶娃娃抬头看着他,脸蛋越来越红,糯糯的问道:“姐姐,你穿着的是嫁衣吗?是要大婚么?”
“不是,只是寻常的红衣罢了。”
奶娃娃开心的手舞足蹈,“太好了!”
树枝晃了几下,树下的侍卫吓得疾呼,“殿下!小心!”
“老实点!”
林清梦按着他,侧着头好奇的询问,“你是皇子?”该不会是那个变态王爷的弟弟或者子侄吧?
奶娃娃骄傲的挺起胸膛拍了拍,“本殿下是凤来国九皇子!姐姐,你千万别嫁给别人,等我十年,到时候我来娶你!就跟皇兄迎娶皇嫂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