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你来的目的,那只猞猁。”
李承乾暗道:人心里的成见,是一座大山。
“承乾,你是太子,君上是不能暴露喜好的。”
李承乾点点头,“我知道,所以我都不怎么去卫公府上了,老早就想来舅父这里摸猞猁了,生生拖到了今日。”
长孙无忌道:“君上喜恶一旦暴露,便只能舍弃,否则就是可任他人拿捏的软肋,那些心怀不轨之人,就会趁虚而入。人在志得意满的时候,总是糊里糊涂,刚愎自用的。
你是太子,有人提点,不听人提点了,还有陛下给你教训。陛下千秋万代之后,你做了皇帝,有人给你进言,听不听全在你,一朝行程踏错,危及的就是社稷。
压制着自己的喜好,少去卫公府里摸山君,也没有急不可待的来我家里摸猞猁。承乾,这件事情你做的很好。”
这个道理,李承乾懂,李三郎宠爱杨玉环,安禄山得了巧宗,亲手葬送了空前的大唐盛世。
李承乾忍不住向长孙无忌诉苦,“舅父,孔颖达要回来了,还会做我的太子宾客。”
意料之中,长孙无忌轻拍李承乾手背,“当日你拿太子的身份,扣了孔颖达一个不忠的帽子,逼迫陛下将他流放岭南,可他终究出身孔氏,是孔圣人的后代,陛下召回他是迟早的事情。”
李承乾道:“孔圣人的后代,一直都是山东世家的魁首,敲得是孔颖达,震慑的是以孔家为首的山东世族。眼下陛下要对代北世族下手,难免牵扯到山东部分世族,总要先举一杯敬酒。他们吃了最好,不吃的话也可以师出有名的收拾。”
长孙无忌含笑点头,“承乾,你真的是长进了。”
“舅父苦口婆心的教了那么久,我总要长进些许。”
长孙无忌笑道:“看样子,在陛下那里吃了排头,心里不舒服。”
“陛下总说我小胳膊小腿,一碰就碎,昨日偶然间拉开陛下用的重弓,射出去的箭矢正中靶心,我是真的开心。”
这么一说,长孙无忌就明白了,李承乾为自己摆脱“小胳膊小腿”而开心,以他对李世民的了解,就算嘴上不说破,单单目光就足以让人破防。
“打五禽戏也好,让卫公和高先生教你打拳也罢,你的目的,只是强身健体,又不是作为将帅去拼杀。评价你拳脚功夫的人,除了陛下之外,都是战场上拼杀的将帅。
汉高祖有言:‘夫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填国家,抚百姓,给饷馈,不绝粮道,吾不如萧何;连百万之众,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三者皆人杰,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者也。’
君不与臣争功,官不与民争利。承乾,你是太子,学的是帝王之道,是驭人之术,用人之道,同臣子争长论短,本末倒置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怪不得皇帝总说,让他找长孙无忌。
不得不说,皇帝看儿子不准,用臣子挺准的。
“谢舅父教诲,承乾受教了。”
话题有些沉重,且要说的话说完了,长孙无忌话锋一转:“你说来看舅父,进门不问舅父安好,只想着去摸猞猁,我说承乾,你就不能演演?”
李承乾叹气,道:“舅父,我是真来看您的。”
“有多真?说来我听听。”
李承乾思索片刻,他想说比三九纯金还真,转念一想,大唐的金子纯度应该达不到三个九。
“比舅父家里真的养了猞猁还真。”
长孙无忌被逗得发笑,拍拍李承乾肩膀,话还没出口,李承乾触发闪避机制。
“舅父,我胳膊疼,肩膀也疼,两条腿又酸又软,经不起您这么一拍。”
“不是我说你,承乾,你自己的身子骨,你自己心里有数,陛下要你拉那么重的弓,你就傻乎乎的真去拉?从前你的脾气又臭又硬,对上陛下半点不知变通,只知道强攻,次次吃亏。现在是温良过了头,这一次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下一次不怕小命搭进去?”
皇帝密而不发,李承乾当然不会多嘴,随便编了个理由,回答长孙无忌,“性命攸关,不敢不拉。”
“你不拉,我不信陛下会打死你。”
李承乾叹气,满脸的苦涩难以言喻。
“舅父,陛下不会打死我,会把我往死里打。前几次打我,您都是知道的。只要陛下不把我拉去太极殿和两仪殿,当着大臣的面打,大臣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长孙无忌叹气,说话的语气颇有几分恨铁不成的味道:“不说陛下打你,你干的那些事,你当时那个态度,我看了都想给你几脚。”
李承乾:……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算了,翻了就翻了,他俩没友谊,只能算一条船上的蚂蚱。
“陛下是皇帝,那也是你的父亲,你当初但凡有现在一半机灵,都不至于挨打。”
这话题不能再继续下去,李承乾大脑飞速运转,寻找新的话题。
抬眼四周一扫,所到处,满堂芳菲如霞,奇花异卉数不胜数,李承乾不禁感慨,“舅父侍弄花草,倒是厉害啊!”
长孙无忌道:“侍弄花草,收集古籍,我也就这么点儿喜好了。私下里玩玩儿,打发时间。”
李承乾心下暗暗叹气,若长孙无忌一直保持这个喜好,不去想了太多,估计也不会落得最后那样一个下场。
或许,长孙无忌一开始也没想做权臣,大抵是帝王年老了,储君年少,滋长了老臣的野心。
一步错,步步错,越陷越深,尝过辅政大臣大权独揽的甜头,等到想起急流勇退时,已经树敌无数。
“舅父,房遗爱来过吗?”
闻言,长孙无忌看向李承乾,问道:“不曾,他直接求到你面前了?”
李承乾道:“这倒没有,因教习武事之故,我与高先生走的颇近。”
“他去见高慎微了,高慎微又将此事告诉你?”长孙无忌思索片刻,补充道:“玄龄不会这么糊涂,想来是房遗爱自作主张,要同房遗直争上一争。”
李承乾点点头,这个概率颇大,房玄龄过世之后,关于爵位之争,房遗爱和高阳夫妇就争过,逼得房遗直上疏请辞,以退为进,最后皇帝出面,袭爵之事盖棺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