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5日上午九点,上海默势基金会议室,冷白光灯管发出持续的嗡鸣,仿佛某种精密仪器的倒计时。陈默将原油钻头袖扣扣紧,金属部件在会议桌的冷光下泛着青灰,与他眼下的乌青形成病态的呼应。“阶梯兑付方案分三阶段,”他推了推面前的文件,纸张边缘因频繁翻阅而起毛,露出底下的《私募投资基金监督管理暂行办法》复印件,“首期兑付30%本金,剩余70%转为衢州矿业项目股权。这是目前能想到的最优解。”
法务总监王雅皱眉,黑色西装外套下的白衬衫领口别着一枚朴素的珍珠胸针,与陈默的钻头袖扣形成微妙对比。她的手指划过文件上的“股权置换”字样,指甲在纸面上留下淡淡的痕迹:“陈总,根据《私募投资基金监督管理暂行办法》第29条,私募基金的投资范围明确限定为标准化资产,将金融产品转为实业股权涉嫌违规。而且衢州国资提供的矿业项目估值报告显示,资产缩水40%,质押率已达60%,投资者有权拒绝这种明显损害利益的置换。”
“我们有选择权吗?”陈默打断,袖扣边缘刮过桌面,发出细微的声响,如同指甲划过黑板,“李总的2亿母基金撤资已经引发挤兑,后台数据显示,昨天一天新增赎回申请1.2亿,其中85%来自小额投资者。如果不优先兑付他们,明天基金门口会聚集更多人,甚至可能引发群体性事件。”他转向技术总监李强,后者正盯着笔记本电脑,黑眼圈浓重如墨,键盘敲击声急促而紊乱,“对冲系统修复进度如何?”
“核心模块仍有三个漏洞,”李强调出代码界面,红色报错标记如病毒般蔓延,“尤其是波动率计算模块,张阳留下的逻辑炸弹导致数据异常。至少需要两周时间才能彻底修复。”他顿了顿,鼠标点击雪球2.0的产品界面,“但我们将敲入线下调至60%,理论上能为对冲争取更多时间。”
“理论上?”王雅冷笑,指尖在键盘上敲击,调出中证500指数实时数据,“现在指数4580点,距离60%敲入线(4200点)还有380点空间,但以当前的波动率,一周内就可能触及。这不是争取时间,是给对手盘更多做空机会!”
十点十五分,私募FoF经理李总带着律师闯入办公室,定制西装的袖口镶嵌着家族徽章,金丝眼镜后的眼神冰冷如霜。他身后的律师抱着黑色公文包,拉链上的锁扣闪着冷光。“陈默,”李总的声音不带温度,徽章袖扣在灯光下闪烁,“我的客户要求立即赎回,否则将启动集体诉讼,申请财产保全。”
“李总,”陈默起身,身高优势让他在气势上略占上风,但李总半步不退,“按合同,封闭期内赎回需支付15%违约金。但考虑到我们长期合作,可以协商部分转仓到雪球2.0产品,收益率提高至年化25%——这是我们能给出的最优条件。”
“转仓?”李总冷笑,从律师手中接过文件,“你们的雪球2.0不过是把定时炸弹换成了延期引信。我收到消息,金融局正在调查你们的跨境对冲操作,一旦坐实,你们将面临市场禁入和巨额罚款。”他甩出律师函,牛皮纸信封上的律所logo烫金字体刺目,“这是最后通牒,明天中午前不回款,我们将联合其他机构发起集体诉讼,届时贵司的资产将被全部冻结。”
陈默看着李总离去的背影,袖扣在指尖转动得更快,金属齿痕硌得皮肤生疼。他知道,这位管理着50亿资产的精英,此刻关心的不是投资者的损失,而是自己的业绩考核和年终奖。“通知法务部,”他转向王雅,“准备应对预案,优先处理机构客户的法律风险。”
中午十二点,陈默签署完衢州国资的借款协议,质押率60%意味着新湖系股权价值被压缩至2亿,而他隐瞒了股权已被二次质押的事实。保险柜的金属门合上时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为某段往事下葬。“优先处理小额投资者,”他将协议塞进保险柜最深处,摸出《韭菜忏悔录》,“永不杠杆”的字迹被茶水洇染,模糊成一片蓝色,“通知财务,下午三点前划出8000万储备金,先稳住200万以下的客户。”
王雅欲言又止,最终开口,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焦虑:“陈总,这种区别对待可能引发大客户集体诉讼,而且财务系统显示,公司可用资金仅剩5000万,根本不足以支付8000万...”
“那就挪用矿业项目的过桥贷款!”陈默突然提高声音,袖扣重重磕在保险柜上,留下一道浅色痕迹,“我们需要时间,哪怕只有一周!你以为我不知道这是违规?但现在不这么做,公司明天就会破产!”
王雅愣住,看着陈默泛红的眼眶,终于明白曾经冷静的掌舵者已陷入绝境。她转身离开办公室,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急促而慌乱。
下午三点,陈默站在交易室,看着屏幕上的“金盾1号”持仓数据,绿色的赎回申请如潮水般涌来,每一笔都是对他的控诉。李强的声音从耳机传来,带着机械的麻木:“已与九州证券达成协议,5000万未兑付份额转为雪球2.0,敲入线设定为4600点。”
“但中证500已经4580点了!”王雅惊呼,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计算着风险敞口,“20点的空间,对手盘只要轻轻一推就能击穿!”
“所以需要制造反弹预期,”陈默调出A50期货数据,瞳孔映着跳动的数字,仿佛在凝视深渊,“通知做市商,在4590点挂出程序化买单,每笔100手,间隔20秒,模拟散户抄底。记住,分拆到十个不同账户,避免被交易所监控到异常。”
王雅转身看向他,眼神里充满震惊:“陈总,这涉嫌操纵市场,违反《证券法》第55条!一旦被证监会发现,你将面临刑事指控!”
“我们已经没有退路!”陈默打断,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就算死,也要死在反弹的路上。你以为那些机构会给我们机会?他们早就布好了局,就等我们崩盘!”他忽略了王雅眼中的失望,那是曾经信任他的下属此刻的绝望。
深夜十点,陈默独自审核转仓协议,发现九州证券在条款中加入“管理人承诺对冲比例不低于80%”。他握紧钢笔,墨水在“承诺”二字上晕开小块阴影,如同他此刻模糊的道德底线。手机震动,周远山发来消息:“默儿,你知道利弗莫尔最后怎么破产的吗?因为他总想拯救坠落的流星。”
陈默回复:“老师,我只是在拯救自己。”消息显示“已读未回”,屏幕的冷光映出他脸上的疲惫和沧桑。他望向窗外,陆家嘴的摩天大楼在夜色中如同墓碑,而他亲手埋下的雪球2.0,正像墓碑下的炸药,等待下一次震动。
办公桌上,《韭菜忏悔录》翻开至最新一页,他用红笔写下:“2023年10月15日,我终于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字迹力透纸背,笔尖在纸页上留下破洞。他知道,当明天的晨光来临时,等待他的可能是更猛烈的风暴,但此刻,他只能在资本的漩涡中继续沉沦,直到再也无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