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靖悄悄出府,来到约定地点,看到了那个黑衣人,一脸不安地上前,抱拳道:
“失……失败了,没成功,韩景渊突然就冒了出来……”
黑衣人一个耳光就搧了下来:
“废物。”
在人前威风凛凛的谢祭酒,在这人面前,只能当条狗,挨了打只能忍着,谁让那人拿捏着他不可见光的秘密。
他鞠着躬,哈着腰:“请再给我一个机会,下次我一定……”
“不会有下一次。一杀不成,就不可能再有第二次机会。从今天起,你只能按兵不动。再也不能对谢兰台下任何杀手,听到了吗?”
“是。”
谢靖恭敬应下。
“主子猜你成功不了,已谋好第二计。春日宴时,让你四女儿谢云岚穿得漂漂亮亮地去赴宴。主子会想法子将她嫁给小北王。只要谢云岚能嫁给小北王,就算你大功一件……”
没有罚,还要促成良缘?
谢靖顿时喜上眉梢,真要促成如此姻缘,他必飞黄腾达,连忙应道:
“还请回禀主子,谢主子提携……”
这天晚上,谢靖回到谢宅倒头就睡。
至于那对胳膊肘往外拐的姐弟——谢云湘和谢安,等明日下了朝,他再好好收拾他们。
*
翌日清早,谢兰台还在好梦,却被春祺吵醒:“姑娘,快醒醒,快醒醒,姑爷一早就来了,已在院中和阿逐阿灰练了好一会儿拳,他让奴婢催您醒来一同去看好戏……”
看好戏?
谢兰台瞬间清醒。
洗漱罢,她换上一身素雅的衣裙跑了出去,果然看到三个年轻的郎君在练拳。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韩景渊练拳。
拳法虎虎生威,凌厉异常。
两个身手了得的护卫打他一个,他竟能把他们压得节节败退。
阿逐的功夫,谢兰台是见识过的,很厉害,想不到,韩景渊更厉害——可以一个敌两个。
文也行,武也行,商也行,韩老太太陪养的这个孙子,真真不得了。
而她竟捡了一个大便宜。
韩景渊见她醒了,又打了几拳才结束。
谢兰台立刻拧了一条面巾过去,温温道:“擦擦。额上有汗。”
现在,她看他是越来越顺眼。
韩景渊却没接,而是将头凑了过来,低声道:“夫人帮我?”
她一怔,忽瞧见春祺在掩嘴笑,金二娘在弯唇,而阿逐和阿灰都在憋笑。
有点小脸红,但她还是给他擦了擦。
一男一女站在花树下,这四目相对的模样,竟有一种让人怦然心动的旖旎之情在散开来。
待擦完,她想刚说什么,韩景渊抢先一步说:“时候差不多了,走,跟我去看戏。回来再吃早膳。春祺,二娘,你们不用跟着了。”
吩咐完,他牵着就走。
春祺连忙应声是。
谢兰台看着那只大手,现在,他牵她好像是越来越熟练,而她越来越不排斥。
如此牵手而行,她心里竟有点小甜。
“去哪看戏。”
她莫名好期待。
“谢家祠堂。”
“什么戏?”
“谢靖不适合当家主,今日你二叔要废了他。”
谢兰台听着惊讶,二叔会废了父亲?
他听祖母说过,当年,祖母是想让二叔当家主的,但二叔以为长幼有序,所以就谦让了,现在二叔竟会……
“怎么废?”
“去看看你就知道了。”
按理,二叔不会做这种事,必是受了刺激。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
她好奇呀!
“我给了你二叔一些证据。你爹,谢靖,根本不配为官,也不配为家主……”
韩景渊目光沉沉。
“你查了我爹?”
她惊讶。
“嗯。”
现在,韩景渊不能法办谢靖——只能暗戳戳搞掉他,谢家的名声不能受到影响,眼下出事会波及谢兰台。
所以,他只能借谢和的手,将人除掉。
没一会儿,他们到了祠堂,藏身于隔壁一间杂物间。
祠堂内传来大闹声。
谢靖在怒叫:“你凭什么废我家主位?这些年,我事事为谢家着想,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了?
“家中子弟,我哪一个不好生安排?谢和,你不要以为你现在当了侍郎,就想压我一头……”
那语气还是很嚣张的。
温文尔雅的谢和今天却表现得很凌厉:“谢靖,你倒真会往自己脸上添金。难道你心里没点数?
“就凭你当年往水月庵传播病疫,害得母亲险些丧命。更凭你借别人的手,想将我贬去苦荒之地。
“谢靖,我一直把你当哥哥,你呢,你心里什么时候容不下我这个弟弟了?
“如果这些不够,我们还可以聊一聊十八年前你干过的丑事——梅侍郎的事。我手上有证据证明你干了丧尽天良的勾当……”
骂完,谢和长吸气,继续开始自责:“当年,母亲让我当家主,我不同意,总以为长幼有序,现在看来,母亲是对的,你心性扭曲,再当下去,只会毁了整个谢氏家族……
“看看,这些就是证据,你干了什么,还要我公开了去说吗?”
素来在谢家说一不二的谢靖,今天竟哑巴了。
可见谢和说的事,件件掐住了他的喉咙,最后,他憋着火叫道:“好,我可以交出家主之位,如你所愿就是……”
可谢和并没有就此满足,而是继续提要求:
“光交出家主之位不够抵消你犯下的罪过……等过一阵子,你必须找个合适的时机,以假死脱离谢氏,从此远离大乾。你的子嗣,族中自会好生相待,但你再也不许出现在玉京城……”
这与谢靖来说,绝对是莫大的污辱。
他顿时恼羞成怒:
“谢和,你……你这是想折辱我到何时?”
“想想你的儿女们。”
谢和强调性地怼了回去:
“你想让他们全没有好下场,你大可以认为我在折辱你。
“谢靖,你莫要忘了,你最小的女儿才十岁,还有一个在你小妾肚子里。你留在族中,他们全都不会有好下场……
“我这里这些证据,足让你死很多次,你可以看看,你该不该死?”
谢和好像给他看了一些证据。
通过墙上的竖孔,谢兰台看到谢靖已面色惨绿,呼吸变得急促,声音在颤:“行,我什么都依你……但这些证据,必须付之一炬。”
“烧掉可以,我还有第三个要求:梅音已拿到脱籍文书,她不想再跟你,写下放妻书来……”
谢和又提了一个要求。
谢靖气得已面色铁青:“谢和,你不要欺人太甚……”
“那你想让她以上告的方式求得放妾书是不是?你可以不写——梅家的事一旦闹大,你信不信,她会拿刀直接砍了你,而不是来求放妾书……”
二叔的这句话,令谢兰台心头突突突乱跳:
外祖家的冤案,竟和谢靖有关?
这事要是真的,那与母亲来说,恐怕会天崩地裂。
谢靖沉默良久,隔壁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在回响,好一会儿他才咬牙应下:“好,我写,我写,我马上写……”
语带负气。
“等着,还有第四件事……”
“说。”
“谢靖,我一生无妻无女,谢兰台是母亲养大的,虽已出嫁,但既然你不喜欢这个女儿,从今往后,她就过继与我,名义上就是我的嫡女。”
谢和又提一个要求,却是要将她过继到名下。
谢兰台转头看韩景渊,无声地轻问:“你要求的?”
韩景渊点头,低声说:“嗯,对我们有利。”
是不是因为他说要带她去见族人,她是谢靖庶女的身份不太合适,所以,他就借谢靖算计她,反过来废了他的家主位?
隔壁,谢靖面色一沉,直直盯视了谢和好几眼,最后嘲弄和笑了笑:“要不你直接把梅音娶回去得了……抢别人现成的女儿,你怎么想出来的?”
而后,他拍了一下手心,忽恍然叫道:“也是,梅音如今身子坏了,不能再生了……”
谢和气地将他按在了房柱上:“不准你再羞辱她!信不信,我打死你?”
眼见得他发了飙,谢靖莫名就怂了,连忙道:“行行行,都依你。都依你。我女儿多的是。我不稀罕的,全留给你就是。”
那种像是在施舍的模样,实在是讨打。
谢兰台眼皮一跳,心下是无比惊讶的:原来这个温温如玉的二叔,竟喜欢母亲?
没一会儿,族老们来了。
于是乎,废家主,拿放妾书,过继,三件大事,在族老们的见证下,一一完成。
当谢兰台被请进去,拜见新父亲时犹觉得在做梦,可一切就是这样完成了。
这些事,如果放在她手上,不管做哪件事,都得费尽心机才有可能实现。
然而,放在韩景渊手上,一夜之间便尘埃落定。
事了,谢靖恨恨拂袖而去,心里念叨的是:
只要云岚当了小北王妃,到时定让你们一个个吃不了兜着走。
当族老们散去,谢和见祠堂内只有自己和新认的女儿,上前,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兰台,你这个夫君,不简单,往后头,爹爹祝愿你与他,心意相通,首尾相望,千山万水,一起迎难而上……”
这一句话,令谢兰台很惊讶:
二叔这个新父亲,是个挑剔的主,能得他欣赏,不易!
她的新婚夫君,这是给他喝了什么迷魂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