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威镖局离着余梦非家已经很近了,林岁安便慢慢的走着去。
到余梦非家时时日尚早,太阳也才堪堪露出头。
余家的院儿门敞开着,隐隐的,能听见里头传来说话的声音。
林岁安脚步一顿,又似是有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传来。
如此,好似不大方便进去。
林岁安在门外站了一会儿,便挨着墙捧着脸蹲了下来。
“师娘,梦非妹妹,莫要伤心了,若是叫老师知道,定会十分心痛的。”
林岁安刚蹲下,便听见院中一道透着浓浓关切的温润少年声徐徐传来。
“子清哥哥可知他们欲将阿爹罚往何处?”余梦非略带哽咽的声音响起。
“梦非妹妹莫哭。”
少年轻声劝着,温润的声音中透着几分心痛和不易察觉的温柔。
“如今还没有定下,只听说有西山煤井、还有城南的河道疏通和往京都去的官道修葺这三处。”
“只是老师发派到何处,还要再打点一番才好。煤井苦累,往京都的官道又遥远,若是能去疏通城南的河道,哪怕艰苦些,好在离师娘和梦非妹妹更近些。若是得空了,也可去远远的见一面,或是照料一二。”
少年细细的将这些说给余梦非母女听。
院中沉默了半晌,接着余母带着哽咽的声音传来:“事已至此,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如此,便打点一番,咱们也算安心了。至少没有判流放,已经十分好了。”
许是余母和余梦非的声音刺激到了他。
只听那叫子清的少年愤怒的道:“老师只是同那贪官儿交往了两封诗词的书信,其余并无牵扯。若不是那梁书吏作为老师的同窗却嫉妒老师能入青云书院做夫子,诬陷老师。说什么老师同那贪官儿是好友,不然怎么会有书信往来。不然老师该无罪释放才是,如今不仅剥夺了功名,还判了两年徒刑。”
余母见少年愤怒,温声劝道。
“好子清,师娘知道你一片真心为着你老师。只是现在那梁书吏不是我们可以抗衡的,你切不可意气用事。”
说罢,又道:“难为你为着你老师来回奔波,已为着你老师的事耽搁了你许久,今日又不是休沐日,你快回书院去读书去吧。”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都是子清应当做的。”
少年语罢,余梦非母女又抱头痛哭一场。
林岁安蹲在门外,想来是余伯父的事儿有了定论。
两年徒刑,熬一熬,到时候便能一家团聚。
余梦非家里的事多多少少给林岁安提过。
说起来余伯父也算冤枉。
他是景州府的举人,前任景州知府得知余伯父文采斐然,要余伯父写两首好诗送与知府大老爷。
你一个举人,知府大人叫你写两首诗,你难道还敢不从?
余家在景州府生活,且妻儿都在身旁,便也不敢为了这些小事同知府大人叫板。
于是,便写了两首,叫仆人送了去。
哪知那知府上下勾结、贪赃枉法、残害黎民,惹得皇帝暴怒。
案子错综复杂,牵连甚广。
从查案审案到景州府大小官员纷纷落马,足足用了两年。
皇帝余怒未消,甚至恨不得屠了那贪官儿十族。一些同那贪官有往来的也被查了个底儿朝天。
连余伯父这样一个举人,也在去年因为两首陈年老诗便被牵连。
只要牵连进那起巨大贪腐案的,不死都要脱层皮。
直到里头的哭声渐歇,林岁安正欲起身。
便见一个清瘦挺拔的少年走了出来。
少年身着直裰襕衫,面色如玉,五官温润清朗。
身后跟着眼眶微红的余母和余梦非。
出了门,少年抚了抚宽大的襕衫,拱手作揖道:
“师娘、梦非妹妹,莫要再送。子清只有一个时辰的假,还要赶着回书院,便先去了。梦非妹妹和师娘保重身体,明日子清休沐,再来同师娘和恒弟一起去探望老师。”
说罢,便转身离去。
母女二人瞧见那少年拐出巷子不见了身影,才收回目光就要转身回屋。
“梦姐姐。”林岁安拧着眉头喊道。
余梦非闻声,便瞧见蹲在墙边儿的林岁安。
惊异道:“安儿,你何时来的?”
“刚来,刚来。”林岁安讪讪的笑着。
“安儿,来了怎不进去?在外头蹲着干嘛?”余母揉着帕子揩了揩眼角,见林岁安这个小辈瞧着自己,又微微红了脸。
这个小丫头她还挺喜欢的,自己女儿给她讲了些林岁安的事儿,是个孝顺的孩子。
自从她因为夫君出了事儿,这大半年见多了人情冷暖。现在还愿意同她家往来,同梦儿交好得,她都心怀感激。
林岁安尝试着挪动了下双腿,完了,麻了......
“没事儿伯母,我再蹲会儿,那啥......外头空气好。”
林岁安悄悄捏着自己酸麻的小腿,东张西望的掩饰着蹲久了腿麻的尴尬。
“来吧,我拉你起来。”
林岁安眼前出现一只素白的手。
“腿麻就腿麻了,装模做样的还能哄骗我不成。”
林岁安龇牙咧嘴的朝着余梦非笑笑,握住她的手,稍稍用力,一股酸麻痛胀感袭来,林岁安立即吱哇乱叫起来。
“梦姐姐,救我......”
林岁安站不稳,扑在余梦非怀里。
余母和余梦非两人合力将林岁安扶进院子里,叫她坐在石凳上。
“我去拿块儿热毛巾来,叫安儿敷一下,好得快。”余母赶紧去温帕子去了。
余梦非敲了敲林岁安脑袋。
“来了进来便是,我家的事儿你差不多都知道,难道还怕你听去了不成。也不知在那外头蹲了多久......”
又嗔怪的瞧了林岁安一眼,道:“活该。”
“我不是听见你们在说事儿,我进来打扰多不方便。”林岁安蹙着眉,眼中带着几分委屈,巴巴的望着余梦非。
余梦非见林岁安佯装可怜的样子实在好笑,一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林岁安一通打岔,余梦非心中因阿爹的事儿积下的阴霾一下子散去了许多。
罢了,事已至此。
再怎么伤心难过都是徒劳。
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