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父生日到了,庄桦林和向东不能再拖着不去庄家,好在这天是周四,鹏飞要上学。
两人这天换了早班,四点下班以后就带了些东西过去。
庄桦林准备的东西:三块香皂、一瓶蜂花洗发水、一瓶蜂花护发素。
向东也没敢说什么,老老实实提着东西跟着去。
路上,庄桦林对他说:
“你带五花肉,他们会嫌你带的不是后腿肉,你带桔子罐头,他们会嫌你带的不是荔枝罐头,你给十块钱他们嫌不是给的一百,所以我们带什么都是挨白眼挨说,一样的,你就当看个笑话,别往心里去。”
向东呵呵傻笑着应:“我知道了,只要你看得起我,其他人看不看得起我不重要。”
“除了他们俩个,现在我们认识的人都没有看不起你的,柳医生还说我嫁了个好丈夫呢!”
向东在零件厂给什么活儿干什么活儿,唯一找过厂里的事儿就是排班,他希望自己的倒班时间和庄桦林的对应起来,庄桦林上夜班的时候他就不上夜班,为的就是接她下班。
他会早早去,怕打扰诊所的工作,就坐在路对面的马路牙子上等。
柳医生请他到屋里坐他也不去,说是屋里本来就挤,把空间尽量留给患者。
后来,柳医生就给他搬了一个椅子在诊所外面,他答应了。坐在那里也没闲着,扔垃圾、搬货物、修修补补的事儿都顺手给做了。
一说一问都笑呵呵的,柳医生两口子十分喜欢他。
向东听到庄桦林这么说,忙摇摇头:
“我刚到这里,有时候听不太懂这里的话,那我只能呵呵笑了,伸手不打笑脸人嘛!如果我做错了什么你要和我说,我改,尽量不给你和鹏飞丢人。”
“不丢人,以后不许这么说。”
“哎,好。”
向东跟着庄桦林走到巷子外,现在到处都是卖菜的小贩,比国营商店便宜多了,她买了几个鸡蛋和几样小菜进了庄家。
这会儿,庄超英还没有下班,庄母来开门,果然斜了一眼他们手里的东西就一脸不屑。
庄桦林也不生气就道:“你们俩年纪大了,吃多了糖不好,那些糕点、罐头又贵糖又多,吃了没好处。你看我带的,多实用,你们三个人一人一块新香皂,还有洗头水也能用一阵子了。”
“嗯。”庄母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桦林啊……”
“我没钱。”庄桦林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不是,你现在和向东也上班,帮着赶美物色个工作呗!”庄母改了口,从要钱变成了找工作。
反正都是为了老三。
“我们是去做事,不是去当老板,我还物色,我拿什么物色?你们两个也上班,也认识不少人,怎么不给我们两口子物色个工作呢?”庄桦林说得轻描淡写,但是每句都直击要害。
庄母是看出来了,她拿捏不了庄桦林,只能开始打感情牌。
“不管怎么样,赶美都是你亲弟弟,我们还能活多少年…….”
庄桦林笑笑:
“妈,这话就对我大哥有用,对我没用。我怎么都是赶美的姐姐,我去贵州那么多年他怎么能不闻不问呢?他怎么都是你们的儿子,为什么不孝顺你们,就等着大哥呢?我怎么都是你们的亲生的女儿,为什么我连睡床的资格都没有呢?
什么事都是相互的,你们做得那么绝,就应该想到我们也会这么绝,我可不怕人戳我脊梁骨说我不孝。不孝就不孝吧,老三比我小,轮不到我孝。”
“都是一家人……”庄母皱皱眉道。
“不不不,我可是那泼出去的水,我是向家人,早就不是你们家的人了。”庄桦林忙摆手。
“我们可从来没有这个想法……”庄母忙故作爱护状,还看了一眼向东。
庄桦林瞪圆了眼道:
“你们没有,向东有啊!我就带这些东西来向东还要打我呢!说我败家!我现在生是向家的人死是向家的鬼,只能向着向家,娘家我也不能多来的,多来了他还以为我又贴补娘家,那肯定不行的。所以,以后没什么事我就不来了,省得挨打。”
庄母吃惊地看着庄桦林,又看向向东,向东朝她呵呵地笑着。
两人说的是苏州话,向东根本没有听懂多少。
他用粗糙的手摩挲着桌子边缘的不平处,一巴掌把突出来的楔子给拍了回去。
四目相对,庄母忙移开了视线。
看来,庄桦林是指望不上了。
庄桦林拿了菜去做饭,怕向东坐在外面受委屈,就把他叫进去帮忙。
庄母走到门口去看,庄桦林一边忙一边道:
“您放心吧!我不会偷您的好东西的,我是心疼我大哥,帮他做了饭就走,我们不吃。”
庄超英回来,庄桦林刚刚做好饭把菜端上桌。
看到庄超英回来,她解下围裙说:“哥,你回来那我就走了。”
“不吃了走啊?”
“不吃了。”
庄桦林说完就招呼向东走。
向东也没意见,就对大家说:“爸、妈、大哥,我们走了。”
庄桦林脚都跨出去了又缩了回来,对庄母说:“妈,大哥在,这话我就说一次,你们听就听,不听就不听,反正我是个外人,也无谓。”
“什么啊?”庄超英不知道前面两人聊了什么。
“妈,你最好也留点钱傍身,庄赶美就不是个好东西,他性子就那样,好逸恶劳,坐了牢出来也不会改的,你们不留点钱,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他败光,到时你们俩哭都来不及。
还有,你们现在这么磨我哥,把我哥的孝心都磨光了,他再不管你们,那你们就准备睡桥洞喝西北风吧!
反正轮不到我管,我早就不是庄家人了,可能从一生下来的时候就不应该是。”
她走到门口,向东替她围好围巾、套好手套,等庄桦林走了出去,他又回头看了看没遗漏东西才对屋里的三人道了声“再见”,带上了门。
庄超英突然有点羡慕庄桦林,羡慕她能和这个家真正决裂,羡慕她能不顾世人眼光,羡慕她有无论做对做错都支持她的爱人。
他本来以为,庄桦林回苏州最大的阻力是向东,没想到他猜错了,向东义无反顾地陪她来了苏州。
离开了祖地,离开了家人,放弃了铁饭碗。
他从来都不是庄桦林的阻力,而是后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