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武大案!
作李云虽然平日接见大臣的时候,大多数时间都是面带笑容,和和气气的,但他是开国之君,也是创业之主,两个身份叠加在一起,这就让他在朝廷里,拥有了绝对的话语权。
真正的口含天宪。
只要他定下主意的时候,那就说什么是什么,即便朝廷里有人反对,对李皇帝也不太可能造成太大的阻力。
因此,当皇帝陛下在朝堂上宣布自己要东巡的时候,即便少数臣子当场表示了反对,但是大多数人都是默默支持了皇帝陛下的决定。
朝会快要结束的时候,御史台一个御史,手捧朝笏出班,对着天子奏陈道:“臣有机要大事,请奏陛下。”
李皇帝看了他一眼,开口说道:“有什么事情,递奏书上来就是了。”
大朝会,向来不是议事的地方,而是宣布要紧事情的场合,此时天子东巡的事情已经宣布了出去,也就没有心思再在这里听什么御史奏报了。
这个只有二十多岁的御史,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叩首道:“陛下,此事牵连甚大,若是臣递奏书上去,恐怕陛下就不一定能看得到了。”
这话一出,朝堂上众人,都微微变了脸色,尤其是几个宰相,都勃然变色。
因为他这句话,就是在明说,朝廷里有人阻塞言路,有人在截留臣工上给皇帝的奏书。
而这些,其实就是在说中书宰相们了,因为他们的职责就是替皇帝处理过多的文书,然后遴选一些要紧的,递交给皇帝陛下。
刚刚拜相没有多久的许昂,更是直接变了脸色,他低喝道:“曹钰,你胡说什么!”
许昂虽然也进了中书政事堂,算是当了宰相,但是他依旧兼着御史台的差事,甚至主业还是在御史台,并不负责太多中书事务,只有中书碰到要紧事情,或者有一些具体事务的时候,才会让他到政事堂议事。
这御史曹钰,正是他的下属。
李皇帝闻言,先是摸了摸下巴看了一眼许昂,然后再看向这个年轻人,若有所思:“那好,你现在就在这朝会上说。”
他顿了顿,沉声道:“你能说清楚还则罢了,说不清楚,单单是你危言耸听这一项罪过,朕便不能饶你。”
曹钰跪在地上,叩首道:“陛下,臣非是说宰相们截留御史文书,只是此事牵连甚大,臣如果在奏书上报上去,陛下未必能看得见。”
说着,他从袖子里取出一份文书,两只手捧着,沉声道:“陛下,章武七年那一场科考,有人从中舞弊!章武七年的二百多进士,恐怕有两成以上,是靠走关系走门路,或是花了天大的价钱,提前拜了门户,因此中试!”
他抬头看着皇帝陛下,沉声道:“这其中,原礼部郎中顾陵,便脱不开干系!”
李皇帝听了这话,也微微变了脸色。
他开国之后,常科三年一次,没有停过,制科也办了两回,撇开制科不算,常科也有三次了。
分别是章武元年,章武四年,以及去年的章武七年。
李云缓缓扭头,看向已经拜相的陶文渊。
去年,他还是礼部尚书,虽然不是主考官,但也难辞其咎。
陶相公这会儿,已经脸色苍白,他连忙上前,跪在地上,低头道:“陛下,这事臣全不知情,臣请陛下详查。”
皇帝缓缓说道:“朕会详查的。”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年轻御史,问道:“你是哪一年的进士?”
曹钰低头,沉声道:“回陛下,臣是章武四年,陛下钦点的进士。”
“正是因为如此,臣才看不得有人,在科考上胡作非为!”
李皇帝看着他,缓缓说道:“去岁主考,乃是卓光瑞卓相公,你是要状告卓相公科考舞弊?”
“臣不是这个意思。”
曹钰深深低头道:“陛下,卓相公虽然是主考,但毕竟只是兼差,中书以及朝廷还有那么多事情,卓相公未必就能顾全,臣听说,去岁科考那几天,卓相公都不在考场,全权交给了副主考,以及礼部的人负责。”
“陛下。”
曹钰低头道:“礼部的官员臣详细看过,多是武周旧臣,或者是武周时候的大儒名仕。”
“臣怀疑,他们在科考上舞弊,并不是为了钱财!”
曹钰话已经说的相当明白了。
简单来说就是两个字。
派系。
如今的李唐,早已经不是当年的越州军了,甚至不再是当年的江东军。
哪怕是军队之中,都是各种派系林立,有什么越州帮,婺州帮之类的。
文官之中,就更是普遍,这其中单按照人数来说,最强大的自然就是武周旧臣那一帮子人了。
因为李云确实很缺人。
尤其是礼部这个衙门里,因为不是很重要,但是又非有不可,因此大多数用的都是武周旧臣。
李皇帝默默看了一眼陶文渊。
陶文渊,是原武周京城,也就是长安城里最大的书院山长,他当初带了许多学生,去江东投奔李云,因此在江东集团地位不小,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礼部尚书。杜相公默默上前,他看了看寂静无声的朝堂,然后抬头看了看皇帝,深深低头提醒道:“陛下。”
“臣有要紧的事情跟您汇报…”
这是在提醒李云散朝,把这事情先放一放。
李皇帝沉默了一会儿,直接起身站了起来,拂袖而去。
等到他离开之后,杜相公才背着手,来到了曹钰面前,打量着这个年轻人。
曹钰连忙低头:“杜相。”
杜谦看了他好一会儿,才问道:“中书什么时候,阻御史台的奏书了?”
曹钰低着头,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道:“杜相,中书讲究的是大局为重,这个事情若是上报到中书,中书难道不会压下去吗?”
杜相眯了眯眼睛:“你怎么知道中书会压你的文书?”
“可以一点点处理的事情。”
杜相公也来了火气,沉声道:“非要放在大朝会上说吗?”
他的确有些恼火。
不管曹钰说的是真是假,但是这个事情一旦在大朝会上被说出来,那么就没有了大事化小的可能性。
一丁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了。
身为宰相,甚至可以说是丞相,这种情况,杜谦当然不希望看到,他希望一切形势可控,大家有商有量着来。
如今,大朝会上爆出了这个事情,一个弄不好,说不定就会被办成大案。
章武朝武七年的科考,的确可能存在一些问题。
礼部之中的一些人,手脚不干净。
而这个事,陶文渊说不定有所耳闻,只是他…装作不知道。
杜谦又看了看刚拜相的许昂,许相公也连忙近前,对着杜相公拱手行礼,苦笑道:“两位相公,这事我事先全不知情,他也完全没有跟我提过这个事。”
“这些个二十来岁的愣头青,办事情太毛燥,这下可好。”
“好几个衙门被他架住。”
许相公叹气道:“真不知道如何收场了。”
杜谦听了这话,又扭头看了看曹钰,若有所思。
“二位不用着急,这事该怎么办怎么办,天塌不下来。”
杜相公深呼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
“我去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