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击?\"
朱权执笔蘸取的不是朱砂,竟是鎏金火盆里的炭灰。
笔锋扫过幽州北境时,炭粉遇风自燃,在羊皮上烧灼出蜿蜒火龙:
\"吕绮玲的轻骑此刻正在龙脊饮马。\"
火星突然蹿向南方河套平原,
\"孙奎的黑山军则在龙爪处架设床弩。\"
燃烧的轨迹最终构成盘踞九州的赤龙,龙首正对乌维咽喉。
乌维的拇指被烫伤都未察觉。
他盯着地图上跳动的火线,恍惚看见三年前被焚毁的漠北粮仓——那日幽州军的火箭也是这样在空中织成火网,精准落入每座囤粮草垛。
帐外忽有风雪破窗而入,朱权却迎着寒风展开双臂。
大氅猎猎作响间,乌维惊觉那些\"北海明珠\"竟是冰鉴打磨的透镜,此刻正将月光折射成光束,精准打在沙盘各处的烽燧模型上。
更骇人的是每座烽燧顶端都嵌着枚金狼头,狼瞳里跳动着真正的火焰。
\"特使可识得星野分野?\"
朱权突然挥动令旗,帐外八千铁骑齐举火把。
光斑透过冰鉴在地图上流动,竟与北斗七星运转轨迹严丝合缝。
\"此刻天枢星位在云中郡,\"
他弹指击打某颗冰鉴,百里外某座真实烽燧应声燃起狼烟,
\"天璇星照着浑河铁牛——\"
又一颗冰鉴转动,河畔传来铸铁入水的轰鸣。
乌维的脊背渗出冷汗,在狼裘下凝成冰甲。
他猛然发现那些燃烧的狼头徽记并非随意钉插——每个血金狼头的獠牙方向,都精准指向漠北二十三部的冬季牧场。
\"王爷的烽火……\"
乌维嗓音嘶哑如砂纸磨铁,
\"能烧尽漠北的牧草吗?\"
朱权忽然抓起把冰雪掷向火盆,蒸腾的白雾中传来金铁交鸣声。
待雾气散尽,乌维看见他掌中托着枚青铜铃铎,铃舌竟是缩小版的幽州城防图。
\"本王的烽燧不烧草场,\"
铃铛轻摇时,各州要塞模型在沙盘上同步震颤,
\"只熔炼叛徒的刀剑——铸成耕犁送往各州。\"
帐外恰传来锻铁声,八千甲士的呼和节奏突变,竟与铃铎清音谱成《定风波》。
乌维的佩刀不知何时已滑落案下,刀身映出自己煞白的脸——那上面跳动着幽州军旗的残影,如火凤灼烧孤狼。
\"至于各州盟约......\"
朱权忽然从怀中掏出七枚虎符,掷在案上摆成北斗阵型。
当最后那枚镶着狼眼的符节落下时,乌维发现帐外玄甲骑的操练声突然静止——八千人的呼吸竟与铜壶滴漏完全同步。
朱权袖中滑落的虎符撞击案牍,竟发出编钟般的清越长鸣。
七枚符节在羊皮地图上震颤着摆成北斗,镶狼眼的主符突然迸发蓝光——那是用北海玄冰雕琢的狼瞳,此刻正映出帐外八千玄甲骑枪尖的反光,星辉与寒芒在军帐穹顶交织成网。
\"云州牧收到的何止五十车铁?\"
他屈指弹向云州虎符,符上云雷纹突然立体浮凸,化作微缩的辽东铁山模型,
\"每块精铁都烙着幽州火印——\"
指尖轻点铁山,竟有真实的热浪扑面而来,
\"若被漠北熔了重铸,这些火印会变成焚毁草场的流星火雨。\"
乌维的掌心渗出冷汗,在代郡虎符上晕开湿痕。
那枚符节突然自动旋转,露出底部暗藏的机簧齿轮,三百张强弓的投影在沙盘上交错成网,每根弓弦都跃动着幽州特产的乌金丝冷光。
\"代郡的弩机需要幽州每月供给二十车松脂。\"
朱权突然握拳,弓弦虚影应声绷断,爆响惊得乌维后仰,
\"断了松脂,这些强弓不过是一堆劈柴。\"
帐外忽传来铸铁轰鸣,八千玄甲骑齐声顿枪。
朱权抓起幽州主符按向阵眼,狼眼符节突然投射出整条阴山防线的光影,每个隘口都有微缩的工兵正在夯土筑城。
\"各州要的从来不是盟友——\"
他振袖扫过光影防线,筑城民夫瞬间化作披甲执锐的武士,
\"而是能保住他们钱粮性命的......护身符。\"
乌维的牙齿已咬破舌尖,血腥味混着松脂气息冲上鼻腔。
他猛然发现七枚虎符的震颤频率,竟与帐外将士枪柄叩地的节奏完全同步。
当朱权将幽州主符倒转插入案牍裂缝时,所有虎符突然静止——云州铁山模型轰然倾塌成铁幕,代郡弓网收缩成囚笼,阴山防线则化作抵住他咽喉的冰锥。
\"北斗主死,亦主生。\"
朱权忽然吹熄烛火,帐内唯剩虎符蓝光流转,
\"各州此刻正在星位各安其命——\"
黑暗中被点亮的幽州疆域图突然扩展,将漠北的牧场尽数笼罩在北斗星光之下,
\"而漠北诸部,可愿做摇光星位的......破军?\"
乌维的佩刀在蓝光中泛起尸骨般的惨白。
他看清那些\"流星火雨\"的真容——竟是缩小版的幽州火弩车,每架弩机都满载着印有各州徽记的油罐。
当八千玄甲骑再次顿枪时,他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间隙里,挤满了各州要塞城门落锁的轰鸣。
寒风卷着雪粒扑入军帐,朱权却信步至帐外。
朱权手中的火把脱手刹那,方圆十里的积雪突然反涌上天。
八千玄甲骑齐声暴喝,千万支火把竟在离手三丈处悬停,烈焰在朔风中凝成赤色星河。
星河边缘恰与《坤舆图》上的朱砂防线咬合,将乌维脚下三寸之地圈成风暴中心。
“特使可知,幽州为何以玄色为旗。”
乌维听着,只是摇了摇头。
\"幽州玄旗——\"
朱权振剑指天,悬停的火把突然向中军帐汇聚,在他头顶交织成三丈见方的军旗图腾。
漆黑的旗面吸尽周遭火光,反倒衬得旗角金线刺绣的狼头泛起血芒,
\"不是为藏锋......\"
剑锋突然下劈,悬空火把轰然坠地,在雪原烧出完整的幽州疆域图,
\"因为玄色最能衬出血的鲜红——无论是敌人的,还是叛徒的。\"
乌维的狼裘下摆突然自燃,他踉跄后退时踩中燃烧的\"浑河\"标记,靴底融化的雪水竟带着铁锈腥气。
抬头刹那,朱权剑尖挑起的冰柱碎屑凌空凝成血色狼形,那冰狼独目处嵌着的正是玄甲骑制式箭镞,此刻折射着火把残光如泣血。
\"特使且看!\"
朱权突然挽剑回鞘,金属摩擦声惊起十里内所有战马齐嘶。
燃烧的疆域图边缘,三百工匠自雪地中掀开伪装,手中凿錾正以《破阵乐》的节奏敲击冰面。
每声凿击都令最近的烽燧增添一道铁箍,冰渣飞溅处竟有完整的城垛模型破雪而出。
乌维的耳膜被三种声浪撕扯——玄甲骑踏碎冰层的轰鸣,工匠凿击青铜的脆响,以及自己血脉偾张的搏动。
他忽然发现那些\"工匠\"凿刻的并非石材,竟是缩小百倍的各州城门印鉴,每方印玺嵌入冰面时,对应的真实城门便在百里外落下重闩。
朱权信步穿过燃烧的疆域图,玄色大氅拂过之处,烈焰自动分涌成道。
\"漠北的战马——\"
他靴尖挑起块带血的冰碴,冰中封冻的竟是漠北特有的苜蓿草种,
\"开春时会感激本王的烽火为牧草施肥。\"
当最后一方州印嵌入冰面,所有悬停的火把突然坠向中心。
乌维在强光中看见自己扭曲的倒影——那影子被玄旗吞噬的刹那,八千金戈声与三百凿击声同时静止。
朱权的声音穿透死寂:\"漠北的鹰可以啄食腐肉——\"
他弹落剑鞘上的冰晶,
\"但若敢碰与本王斗,本王的玄旗会裹着它们的尸骨埋进北斗星冢。\"
雪原上的燃烧疆域图此刻已成焦土,唯独\"幽州\"二字所在处白雪皑皑。
乌维的靴底黏着冷却的铁汁,每一步都拓印出朱权剑锋曾指过的星轨。
“王爷真是——天下伟才。”
“想来漠北特使是回不去,本王倒有意在幽州为特使留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