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口中的“贱人”,指的是当初最受朱高炽宠爱的贵妃郭氏,因为生育了三名皇子且备受宠爱,不过她生的这三个儿子都早早死了,而且都没有留下子嗣,实在让人浮想联翩。
据说当时朱高炽并没有把她列入陪葬名单,可在朱高炽驾崩后,老太太因为她倍受宠爱而心生记恨,坚持将她也列入了陪葬名单,这明显和明朝“有子免殉”的惯例相悖,但却体现了宫廷斗争的残酷性。
“奴婢该死,这些年始终没有查到那贱人的下落!不过最近奴婢安插在她老家的人传回口信,说有人曾在淮安码头见过和她极像的一个人…”
闻言,老太太脸色更加难看:“那贱人不死,我心不安!”
“都是奴婢们无能,让主子忧心了。”老太监叩首。
“当年那些事,本宫不想死后让皇帝知道,这孩子心思重,有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不说,”说着,老太太叹了口气,“我实在放心不下啊!”
“主子放心,当年凡是知晓此事的人,都是奴婢亲自去料理的,绝无错漏,包括当初那三个孩子身边的人,没有一个活口!”
“宫中的旧档,奴婢也早已销毁,绝不会留下只言片纸。”
说着,老太监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瓷瓶,脸色有些动容:“若主子有那一天,奴婢就自己结果了自己,到了那边奴婢还伺候主子。”
“恩!”老太太看了看他,眼神慢慢柔和了下来。
“当年那贱人的第一个儿子死后,就暗中遣人调查死因,若不是你及时发现,恐怕本宫也会因此事连累而死。”
“当年若不是主子救了奴婢,奴婢恐怕也没机会为主子效力,这些年得主子恩宠,奴婢全家不仅脱了奴籍,还置了百亩良田,十几间大瓦房!所以奴婢就算肝脑涂地,也难报主子之大恩万一。”
说到这,老太太原本浑浊的眼中清亮了不少,笑道:“你那两个弟弟如何了?当年本宫见他们时,才五岁吧?”
“主子好记性,”老太监笑了笑,“奴婢那两个弟弟得蒙主子荫庇,如今也都成家了,生了一窝小崽子,恰蒙小主子大兴官学,奴婢那几个侄儿侄女都就了学,听说学的还不错。”
老太太笑着点了点头:“你也老了,孤零零一个人这么多年了,就从你那几个侄儿中过继一个,给自己留个后吧。”
老太监笑了笑,又给老太太磕了个头,却又摇了摇头道:“奴婢这些年一个人惯了,有没有后人都无所谓了,奴婢唯一的念想就是想着伺候主子一辈子。”
老太太微微有些动容,却岔开了话题道:“最近听说京城里挺热闹?”
“小主子从小得主子您悉心教导,如今军政大权独揽,朝野内外无不臣服,即使有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跳蚤,小主子也能从容应对”老太监说着,又笑道:“小主子得您真传,如今这操弄人心的手段越发纯熟了。”
“你们少护着他,他啊,比起他祖父,还差的远呢。”老太太嘴角上扬,显然很高兴。
“小主子还年轻,假以时日,必然不输当年的皇爷。”老太监又道。
“郭家的事,到此为止吧。”老太太喝了口茶道。
老太监一滞,随后默默叩首。
又听老太太道:“郭家后人不多了,能出个文武全才不易,皇帝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就放过他吧。”
“可是主子,郭家这些年从未停止调查那件事,一旦让他们找到…后患无穷啊!”老太监急道。
“冤有头,债有主,若真有那一日,就让他们来找我老婆子!”
“是。”
良久,老太太站起身问道:“还有什么事?”
“主子,奴婢最近听说三爷在乐浪郡那边…”
“老三又惹什么事了?”一听说是自己的三儿子,老太太心里就有些生气。
自从去年朱瞻墉就藩乐浪后,老太太就时不时听到这他在藩国内胡作非为的传闻。
“听说三爷最近从扬州苏州等地花了十几万两银子买了十几个绝色瘦马,为了安置这些人,三爷不顾乐浪郡守的反对,强拆了周围上百户民房,扩建了园子。”
“皇帝知道吗?”老太太问道。
“小主子应该是知道的,可是……”
“可是什么啊?”
“可是,小主子似乎并没有责怪的意思,甚至……”
“甚至有些纵容,是吗?!”
老太监头伏的更低,不敢接话。
自己这个孙子怎么想的,老太太门清,只是碍于自己还活着,放不开手脚罢了。
如果自己一旦走了,大孙必然行雷霆手段削藩,就是不知道这孩子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良久,老太太叹了口气:“算了,管不了了,也不想管了,由他去吧。”
“主子,要不要老奴去一趟乐浪郡,好歹……”老太监急道。
老太太眼角动动,看了看跪在地上的老太监,最终叹了口气道:“都是债啊!”
闻言,老太监给老太太郑重的磕了个头,起身走了。
皇城,乾清宫内。
徐恭跪在地上,低声说什么。
“你说皇祖母见了一个老太监?叫什么名字?你见过吗?”朱祁镇问道。
“臣未见过此人,宫中的档案中也查不到此人。”徐恭道。
“有人跟着吗?”朱祁镇又问。
“臣派了两个人,半道跟丢了。”徐恭额头冒汗。
“这老太太挺有意思,身边的人还真是藏龙卧虎啊!”朱祁镇暗道。
既然不想让自己知道,老太太肯定有自己的想法,若是自己刨根问底,恐怕会伤了老太太的心。
想到这,朱祁镇道:“算了,这件事不用在查了。”
“是。”
徐恭走后,朱祁镇独自坐在书房内,直到华灯初上,他才走出了乾清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