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拾捌·把没有用的自己扭曲掉(下)(1 / 1)

魔女的箱庭笔记 Stenly 1672 字 9小时前

咔嚓。

莫泊桑抬起手,他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有一种温热的感觉,在这较为黑暗的环境之中他看不清楚,他不知道自己的脸上沾染了什么,他在这近乎寂静的空间之中听见自己的心跳,噗通,噗通,这跳动的声音不断响起,一跃而起,然后落下。

这就是他的心跳声。

“今年是一八七零年年。”莫泊桑看着舞台上的古诺,“你觉得战争会在今年结束吗?”

“对我们来说一八七零年是‘今年’,但对你来说可不是,莫泊桑先生。”古诺从舞台上走下,她伸了个懒腰,“我了解一部分的你,虽然不知道你的名字,但……至少我知道你从什么地方来,不然我也不会知道什么时候是适合我们‘重逢’的时代。”

“那你应该知道现在的你是什么样子。”

“哦,这个倒是不知道,不过我猜一下……要么是死了,要么就是被扭曲了吧?大差不差,现在的我还剩下多少?有没有剩下我的眼睛?其实我挺喜欢我的眼睛的,我觉得它们很漂亮,你说呢?”

“确实很漂亮。”

莫泊桑没有说谎,古诺的眼睛有一种宝石般的色彩,澄澈和明亮,那点缀着瞳孔的颜色在这一片昏暗的光线下似乎还在散发淡淡的光泽,更让这双眼睛看起来漂亮了不少。

“那它们还在吗?”

“不在。”

“真可惜。”

“我想要了解的,就是你为什么会扭曲,造成这一切的原因。”莫泊桑让自己的食指相互交错,他的身体微微前倾,“让一个人从‘人’扭曲成一个异端,脱离了人类本身,成为了另外一种存在,一种脱离了自然的存在,我希望知道这个转变的原理,如果我们知道了它的原理,我们就能够从某一种程度上遏制住异端的诞生。”

“这是你们所希望的。”古诺说,“这个想法很不错。”

“所以我需要你的大脑,你的思维,你转变时候的一切想法。”

“真巧,我也需要你。”古诺拍拍手,“如果我想和他们重逢的话,我得想个办法到你那边去,不过这会对你造成不少的伤害……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有什么东西被抬起来了。

——那一根指挥棒。

那一根属于古诺的指挥棒,在之前每一次挥动都只是简单划过空气的指挥棒,此时,它被一只无形的手拿了起来,悬在空中,落下。

这一次,宏伟的乐曲响了起来。

那是一个音符,一个又一个的音符,大量的音符,重叠在了这一个挥舞之中,那是简短但极具力量的声音,将一切的情绪压抑在短暂的瞬间,在这仅有的短暂瞬间之中绽放。

【Un cadeau dynastique未完成的弥撒曲】

“和你的聊天并不愉快,莫泊桑先生。”沐浴在回荡的音符之中,古诺这么说道,“没关系,我知道,你也不喜欢和我的交谈。”

——所以。

“所以接下来,还是通过行动来代替这一切吧。”

弥撒曲,和安魂曲不同的音乐风格,它是一种宗教音乐,以合唱为主要表现形式——合唱,而不是乐器,当然,乐器也不是不能存在,只是相比起合唱这个部分,乐器的占比就要小上不少。

弥撒曲中最重要的构成就是‘教义’,也就是所谓的经文,普通的弥撒曲包含的固定部分大约有六个乐章——进堂咏,升阶经,继抒咏,奉献经,领主颂……而在她——在古诺所编织的弥撒曲之中,她违背了一部分的格式,她遵循了乐章的构成,却以一种激进的旋律让歌词本身具备了攻击性。

——这是为了战争本身而构建的乐曲。

天使的馈赠?恩泽?还是别的什么?

莫泊桑早在那一根指挥棒挥下的时候就动了,他知道自己并不擅长所谓的战斗,他的恩泽和战斗没有任何关系,他仅仅只是能够在这个梦境之中而已,他猛地向后一躺,然后,坠入到了那些建筑物之中。

【Le don des anges一个拉芙兰人民的星期天】

一个拉芙兰人民的星期天,那是莫泊桑曾经写过的故事,他写过很多故事——在来到卡尔蒂安之前,他可以很自豪地说,在来到卡尔蒂安之前,即便是以以为作家的身份生活也是很不错的。

居伊·德·莫泊桑,男,三十二岁。

他出生在厄尔塞纳,一个靠近卡昂佛尔的城市,由厄尔和塞纳两个区域组成,它位于拉芙兰的西北偏北处,一个临海城市,不过在整个拉芙兰并不算太起眼,因为它算不上有多大,仅仅只是一小块区域。

他的父亲古斯塔夫是一位古老贵族,只可惜在王朝落幕之前就已经落寞下来,只留下了姓氏,曾经作为贵族的姓氏,母亲则是出生在一个知识分子家庭,对于母亲,莫泊桑没有多少印象,毕竟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去世了,在他的记忆中,关于母亲的部分也没有多少,或者说,非常少。

在他出生没几年,家庭便搬到了塞纳区域,居住在一个庄园之中,直到他十岁的时候,才重新回到了那个宅邸,而也是在那一年,母亲去世了,他的童年都在这里度过,直到自己接受教育之前,那是一段短暂而不充实的时光。

或许是因为曾经是贵族的骄傲,父亲带着他阅读了不少的文学作品,那藏书室之中的书架成为了他的精神乐园,包括浪漫主义的诗歌,还有最质朴的文字,他没有接受过学校的教育,理由是他在入学没多久就写了讽刺诗而被开除,后来,他便在城堡之中跟随着那些上门的老师学习。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创作。

那是他的十七岁。

用眼睛去观察生活,这是他的老师教给他的,自己的双眼能够看见世界的一切,每一个自己所窥探到的,都是这个世界上美好的部分,还有不怎么美好的部分,这两者都可以成为他书写时候的灵感。

当然,最大的灵感源自于现实。

“呼……”

他坠入到建筑物之中,从建筑物的‘间隙’,从椅子和椅子之中的间隙,从地板和地板的间隙,从一切‘空’的地方穿过,这是一场梦,一场从记忆之中提取出来的梦,即便这里再怎么完整,再怎么接近现实,这里终究不是现实。

所以,它总会有和现实不同的部分。

正如之前所说的,在这里,细节本身就可以用来判断他在哪里,地上的草到底是细致的,还是一团模糊的绿色,远处的景色是详细而清晰的,还是无法辨别的……这些都是用来判断自己到底是在‘哪一边’的凭证。

——有什么可抓牢的?向谁去呼救?我们能信赖什么?

他无法用自己的恩泽伤害任何一个人,他的恩泽本就不是用于伤害他人的,换个角度,如果不是为了伤害他人,那么,这一份恩泽在‘此时’就很有用了。

他从建筑物的缝隙之中坠落,然后平稳地站在音乐厅的门口,从音乐厅的里面坠落到音乐厅之外,紧接着,他开始奔跑,不是在平地上奔跑,而是踩在那些模糊的景色上,那些没有被记忆详细描绘出来的部分,他在那模糊的间隙之中再次坠落,然后站在远处的地面上。

梦。

梦是混乱的、不可捉摸的,现实之中的规则和考量在这里很难产生作用,这里的大部分规则和基本都源自于这一颗大脑,查理·弗朗索瓦·古诺的大脑,她成为了一个异端,一个重叠的肉片,他们从这些污浊之中找到了她的大脑,提取了她的源,一颗黑色的心脏,然后借助恩泽进入到了这残留的记忆之中。

——只有死亡才是确实无疑的。

他看见那穿着红色裙子的少女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音乐厅的门口,那弥撒曲的旋律穿过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弥漫在他所在的一切之中。

“进堂咏。”她抬起手,“第一。”

节奏宛若心跳,一下,然后又是一下,这节奏并不明显,带着一种无序的混乱。

噗通,噗通。

现在,一切都和之前不同了,莫泊桑这么告诉自己,如果说之前是他试着询问那些内容,那么现在,就是那个名为古诺的少女想要从自己的身上挖掘出什么……不,不仅如此,现在那个女孩想要通过他得到更多的内容。

先醒来再说吧。

他穿过一个又一个不太清晰的记忆,穿过梦‘苏醒’的那一层。

叮。

然后,他站在了自己的宅邸之中。

“先生,您回来得真快。”站在不远处的管家这么说道,“您不是去音乐厅那边了吗?”

“……啊?”

莫泊桑没有理会那位管家的询问,因为,他依旧能够听见进堂咏的声响,他还在这里,他还在这座城市之中,刚才他并没有‘醒来’,没有从梦中惊醒,他还在这个梦中,他还在这一份思维之中。

一个拉芙兰人民的星期天并没有出现问题,他确实使用了这份恩泽来让自己醒来,可是……他还在这里。

他还在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