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热辣,心情很烦躁,陆政然语气没有平时那么温柔:“苏苏,我们已经结婚了,以后要互相扶持,你不能让我自己拎五升水回去。”
从县城正常徒步走回去少说一个半小时,拎着五升水,少说也要两个小时。
陆政然抬起手腕,看眼时间。
下午四点五十。
天黑前还不知道能不能到家。
杨苏苏不敢置信的看着陆政然,咬了下唇:“政然哥哥你什么意思?我和姜晚晴一样吗?”
“她除了能干体力活,哪点比我强?”
“政然哥哥,你可以说我,可以和我沟通,不能把我和这种人比,拿我的教养,学历,家世,对比她的粗鄙,不堪,力气大。”
杨苏苏鼻腔发酸,等时红了眼睛,她忍不住委屈,随着低头的动作,眼泪顺势掉下来。
陆政然是什么样的丈夫,杨苏苏从他上一段婚姻已经窥见。
如果他还是大队长,她会对他更好一些,可以委曲求全一些,现在又不是大队长,杨苏苏可不会让步,把自己放置于婚姻的底层。
她要让陆政然迁就他。
心疼男人不是什么好事。
杨苏苏委屈的样子浇灭陆政然的怒火,他用指腹帮杨苏苏擦掉眼泪:“怎么哭了,我也没说什么,你看你急什么。”
杨苏苏委屈到跺脚,声音黏黏糊糊的:“刚和姜晚晴离婚就在我面前说她的好话,你是不是忘了她原先是怎么对你的。”
“我心里委屈啊,哪能不哭呢?”
她就要哭。
她就要给这个男人狠狠长个记性,让他以后再也不敢乱说话。
陆政然叹气着给她擦眼泪,却越差越多:“小祖宗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饶了我吧,我来拎,你就跟在我身后,什么都不用你干。”
杨苏苏见好就收,咕喏道:“那还差不多。”
陆政然拎起五升水往家的方向走。
逃荒的时候他经常干活,脏活累活都可以,还抢过牛屎用来生火,当了几年大队长,身体养的娇贵了。
准确说是被姜晚晴养的娇贵的。
陆政然拎着水桶,手心被磨出水泡,脚底板走的生疼,本来就热,身上出汗,汗水打湿了衣服,又湿又磨,腋下手心脚后跟都被磨烂,汗滴上去,生疼生疼的。
他嘴上不说。
脑子里却止不住地浮现出逃荒到向阳生产队的时候。
那年冬天,寒风冷的刺骨,他把厚衣服,厚鞋子都留给了家里人,穿着破衣烂衫硬撑,脚上,脸上,手上被冻出冻疮,头发脏兮兮的,天气不热,他身上的搜味儿盖也盖不住。
就在快冻死的时候,一个穿着蓝色袄子,带着毛色毛线帽子的女孩儿出现了,看到姜晚晴第一眼,陆政然被她惊艳的移不开眼睛。
论长相。
姜晚晴比杨苏苏好看太多了。
她处处精致,一点都不像乡下人,反倒像画里的仙女,姜晚晴见到他们家人这么惨,把帽子手套都摘下来分给她们。
她笑起来的样子暖的像太阳,带着温度,又是那么刺眼,刺得他抬不起头,自尊心被撵入尘埃。
他还记得。
家里人拿到帽子手套后,疯了一样,像野兽一样往身上套,姜晚晴站在那里,温柔的看着他,对他说:“你没有分到,围巾给你吧。”
陆政然拿到她的围巾,被她领回家,洗了澡,喝上热水,还吃了姜家刚团的煎豆包。
黄米面裹着香甜的芸豆馅,放锅里煎锅,外壳酥酥脆脆,咬下去里面又软又甜,很香,很好吃。
足以记一辈子的味道。
陆政然知道姜晚晴喜欢他,喜欢他上进,努力,不服输的样子,其中也不乏他听他爹的建议,故意表现出来的优秀。
他和姜晚晴谈恋爱了,结婚了。
家里大大小小的活,都分给她。
陆政然很聪明,没有亲自去说。
他爹娘妹妹会自动给她灌输出嫁从夫的想法。
她爹死了以后,他们家里人更变本加厉,一开始姜晚晴会找他哭诉,他适当安慰安慰,孩子落地,他开始学会冷脸,看着她一点点枯萎,一点点失去生机,却学会了百分百的顺从。
懂事的媳妇儿真是让人省心。
陆政然什么都不用干,把活都推给姜晚晴。
他拎着水,想着过往的事情,麻木的回到生产队,回到生产队就看到几个人拎着水桶从姜家出来,她们去那边排队打水,清凉凉的水在铁桶里摇晃,里面倒映着天上的月亮。
陆政然带着杨苏苏避开他们回家。
陆家人渴的要死,终于把陆政然盼回来。
田小菊跑出来,看到陆政然累瘫的样子,她一拍大腿:“我的儿诶,你怎么自己拎着水桶回来的?”
“苏苏你怎么不帮帮他?”
“从哪儿打的水,老姜家还是老冯家?”
杨苏苏很不喜欢田小菊语气上的变化,昨天还把她当宝,今天语气生硬带着指责疑问,她没好气道:“谁家也不是,这桶水是我花了十块钱从县城买的。”
田小菊没听到十块钱,就看到自己的儿子累得半死,她眉毛竖起来:“你、你怎么让他自己拎回来,也没见你帮帮忙?”
“苏苏你现在是我们家儿媳妇儿了,身为儿媳妇儿要懂得体恤你男人,你怎么不帮帮他,累坏了他对你有什么好处?”
杨苏苏可不是姜晚晴。
她是京城的人,家里人吃着商品粮,可不惯着田小菊,冷脸道:“水是我花钱买来的,你们能喝上都要多亏我,我花钱了,凭啥还要出力气?”
说完进屋去了。
田小菊还要说什么,陆政然拦住她:“娘,算了。”
母子俩眼神一个交换,田小菊冷不丁想起来,杨苏苏还有大作用,她儿子能不能飞黄腾达,还要指着她呢。
现在收拾她,无异于坏了自己儿子的发财路。
田小菊抬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是娘的错,我现在就回去给她道歉。”
有了水,大家都喝水解渴,田小菊给杨苏苏装了一茶缸子送到西屋。
杨苏苏脱了鞋坐在炕上,脸上余怒未消。
田小菊讨好的把水放在炕沿边:“别生气了,刚刚是娘不对,你和政然刚结婚,高高兴兴的昂,别哭丧着脸把好运都弄没了,日子更重要,我没读过书,别和我一般见识。”
她管用的话就是她没读过书,是个无知的妇女,谁跟她一般见识,谁才是没见识。
杨苏苏翻了个白眼,决定给这个婆婆上一课:“我脚很酸,烧盆水给我洗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