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的香槟杯还沾着唇印,赖诗瑶已经抱着笔记本窝在郝氏集团的会议室里。
她把\"非遗音乐会\"四个字写在白板最中央,笔尖戳得纸背发皱——这是她要捧给世界看的中药文化心跳,编钟要敲出《汤液经法》的韵律,古琴要弹响\"炮制药材\"的节奏,连埙声都得带着制膏时\"文火慢煨\"的温度。
\"诗瑶,乐器行的陈叔说编钟运输箱到了。\"郝逸辰推门进来,衬衫袖口还沾着剧院合同的印泥,\"我让人直接送到排练厅了,要现在去看吗?\"他说话时睫毛忽闪,像只等主人摸头的大狗。
赖诗瑶的指节在笔记本上叩了两下。
她记得三天前和陈叔通电话时,对方拍着胸脯保证\"曾侯乙编钟复制品是按故宫文物科标准做的,连铜锈都是古法染的\"。
可当她踩着细高跟冲进排练厅,刚推开那扇包铜的实木门,后颈的汗毛就竖起来了。
编钟架歪在墙角,最上层的小钟东倒西歪,有个钟体磕出碗口大的凹痕,青铜表面还蹭着暗红的划痕——像被什么利器划的。
\"这不可能。\"赖诗瑶蹲下去,指尖触到凹痕边缘的毛刺,\"运输箱是防震的,陈叔说用了航空级泡沫棉。\"她抬头看向郝逸辰,后者正蹲在箱子旁翻找,泡沫棉碎成雪花,箱底有半枚带泥的鞋印,42码,前掌磨损严重。
\"打给陈叔。\"她声音发紧,指甲掐进掌心,\"问他运输路线有没有换人。\"
郝逸辰的手机刚拨通,会议室方向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郝宇轩穿着定制西装冲进来,袖扣都没扣,手里捏着一叠照片:\"监控调出来了。\"他把照片摊在编钟架上,最上面一张是凌晨两点的排练厅,监控画面泛着青灰,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正用铁棍敲打编钟,手电筒的白光扫过他手腕——有个青黑色的蝎子纹身。
\"保安说昨晚巡逻时门锁是好的。\"郝宇轩喉结滚动,指节抵住照片里的蝎子,\"我让人查了,三个月前郝氏竞标中医药产业园时,对手公司的安保主管就有这个纹身。\"
赖诗瑶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她想起庆功宴上那个穿墨绿旗袍的女人,端着香槟经过时说\"中药音乐会?
不如多研究怎么让面膜涨价\",当时她只当是同行客套,现在想来,对方耳坠上的翡翠蝎子正泛着冷光。
\"先查损坏程度。\"她抓起工作手机拨给省博物馆的王馆长,\"王老师,能麻烦您推荐位青铜器修复专家吗?\"电话接通的瞬间,排练厅门口传来拐杖叩地的声响。
\"小丫头,急什么。\"
众人回头,穿靛蓝粗布衫的老人扶着门框站着,左眼蒙着褪色的红布,右眼里却亮着星子。
他手里攥着半块磬石,敲了敲最近的编钟,\"嗡——\"的余音里,老人咧开缺了门牙的嘴:\"这钟是好铜,凹痕能修。
我是故宫退休的老匠头,专门修金石乐器,昨天看小郝的微博找过来的。\"
郝逸辰的微博?
赖诗瑶这才想起,半小时前郝逸辰在超话发了\"非遗音乐会遇阻\"的视频,配文\"求懂古乐器的朋友支招\",现在评论区已经刷到99+。
她看向郝逸辰,后者正举着手机给老人拍特写,镜头里老人的红布眼罩被灯光映得发红,像团烧不熄的火。
\"能修就行。\"赖诗瑶长出一口气,手指却还在抖。
她蹲回编钟前,用软毛刷扫去钟体上的铜屑,忽然顿住——最中央的\"宫\"音钟,钟壁内侧有道极细的裂纹,从顶部直贯钟口。
\"这钟是主音。\"老人摸出放大镜凑上去,红布滑下来半寸,露出眼尾的刀疤,\"裂纹透了,得换铜片补。\"他报了几个材料名:\"老坑青铜锭、天然大漆、牛骨胶,都是老法子用的东西。\"
材料单传到郝宇轩手机上时,他正站在窗边打电话,西装被风掀起一角:\"张叔,青铜器行的李老板要三倍价?\"他突然笑了,声线冷得像冰锥,\"那您帮我带句话——上个月郝氏收购的青铜矿,他儿子的股份代持协议,我让人送到证监会了。\"
十分钟后,郝宇轩把手机往桌上一扣:\"李老板说材料明天早上到,按市场价走。\"他走到赖诗瑶身后,掌心覆住她冰凉的后颈,\"别怕,我在。\"
修复工作进行到第七天,编钟的凹痕已经补平,裂纹也用金漆描出了云纹。
赖诗瑶蹲在梯子上给钟体上最后一遍大漆,阳光透过天窗洒下来,青铜表面泛起琥珀色的光。
这时郝逸辰举着手机冲进来,屏幕亮着监控画面——存放钟槌的玻璃柜被撬了,展柜里只剩两道划痕。
\"所有监控都拍到了。\"郝逸辰的耳尖发红,这是他着急的信号,\"那人戴着手套,动作像受过训练。\"他突然攥住赖诗瑶的手腕,\"诗瑶,要不咱们报警吧?\"
赖诗瑶盯着空展柜,喉咙发紧。
钟槌是用千年阴沉木做的,表面刻着《黄帝内经》的药名,没了它,编钟根本敲不出清浊分明的音色。
她转身看向修复台,老人正用牛骨胶粘合最后一片铜片,忽然福至心灵:\"用这个!\"她抓起老人的竹刻刀,刀背是圆润的弧面,\"曾侯乙墓里出土过骨制钟槌,原理是用硬物传导震动,竹刀的密度和木头差不多!\"
她爬上编钟架,举起竹刀敲向\"宫\"音钟。
\"咚——\"
清越的钟声撞开排练厅的窗户,惊飞了窗外的麻雀。
赖诗瑶望着震落的漆粉笑了,眼泪却掉在青铜上,晕开一小片水痕。
郝逸辰冲过来给她擦泪,郝宇轩则摸着竹刀点头:\"音色比木槌更透亮,说不定是个创新点。\"
老人把最后一片金漆补上,突然说:\"小丫头,去看看音响室吧。\"他的红布眼罩在风里晃了晃,\"我这耳朵虽聋,可刚才敲钟时,总觉得有电流声不对。\"
赖诗瑶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她顺着走廊往音响室跑,高跟鞋敲得地面咚咚响。
推开门的瞬间,冷汗顺着脊背流下来——她精心录制的《汤液经法》编钟曲音频文件,播放进度条上全是乱码,最后一个音符的位置,赫然写着\"文件已损坏\"。
窗外的晚霞正浓,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
赖诗瑶摸出手机想叫郝宇轩,指尖却在拨号键上悬着。
她望着乱码的音频,忽然想起母亲日记里的话:\"护住所有相信中药的人\"——现在,该她护住所有相信非遗的人了。
走廊里传来郝氏兄弟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赖诗瑶深吸一口气,弯腰打开电脑的备份盘。
屏幕蓝光映着她泛红的眼尾,却掩不住眼底那簇越烧越旺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