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妙成凤在大中岭穿梭了七天来到了稳泰岭的盐盛国军营。暮色渗进军帐时,姜逸仙正在看舆图。帐外忽然传来兵士呵斥声,他抬眸望去,只见两个卫兵押着个被缚的女子进来——她青衫染着半旧的尘色,鬓间却别着朵将谢的野蔷薇,像是从荒草里捡来的玉簪,无端添了几分孤冷与鲜活。
她生得极美。眉如春山远黛,眼尾微微上挑,偏生瞳仁似浸着秋潭水,清冽里藏着三分戒备。鼻梁秀挺如削玉,唇色却比帐外残阳还淡些,像是常年抿着心事。最惹眼的是灵眸深邃的睿智,宛如暗夜镶嵌明月,凌乱的发丝也不能邋扰她那白皙的面容。
“将军,这女子擅闯后营。”卫兵的汇报声打断思绪。姜逸仙指尖摩挲着腰间玉珏,目光扫过她腰间刻有“道妙”二字的玉佩,边缘却磨得温润,显然不是寻常之物。他起身时故意放缓脚步,铠甲轻响中闻到她身上若有似无的草木香,混着夜露与苦艾的味道,像极了他少时在山林里见过的野薄荷。
心跳忽然漏了半拍。他也说不清这悸动从何而来,或许是她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像振翅欲飞的蝶;他看到她被绑住的手腕细得惊人,腕骨凸起处就知臂力惊人,腰间缠带就知道是武器也非寻常之物,还沾着枚草籽。他伸手摘她鬓间的蔷薇,花瓣蹭过她耳尖时,看见她脖颈间细细的绒毛在烛火下泛着柔光,忽然就想逗逗她。
“你说你不是奸细,我看你生得这般……,再说了,你这信兵令牌是假的”他捏住腰牌晃了晃,故意拖长尾音说道。见妙成凤冷眼瞪了他一下,他忽然轻笑出声,指尖拂过她被勒红的手腕说道:“你瞪我也没用,你怎么证明你是白将军刚任命的信兵头领”
妙成凤说道:“我这信兵腰牌若有假,你这将军帐的门槛早该被云梦军踏破了”。姜逸仙说道:“坳!这如何讲?”。她晃了晃被缚的手腕,说道:“因为有这么眼瞎的将军难道你还指望他护军安全?”
草绳在烛火下泛着糙粝的光,姜逸仙听他这么一说,又不知道如何下台阶了。顿许,妙成凤说道:“倒是将军明知我身份,还让卫兵用捆牛的力道绑人,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姜逸仙一听这话,七尺男儿脸也润色,赶紧说道:“姑娘误会了,我怎么会不识信兵腰牌,看姑娘生的如此惊若天人,怕其中有诈,仅此而已”。
姜逸仙耳尖发烫,手指忙乱地去解她腕间草绳,却因力道不稳蹭到她皮肤。妙成凤挑眉看他手忙脚乱的模样,故意将手腕往他掌心送了送:“将军这解绳的手法,倒像在拆自家小姐的绣绷。”
“胡、胡说!”姜逸仙呛了声,终于扯断草绳,又后退两步甩着发麻的手指,“我盐盛儿郎向来粗粝,哪懂什么绣绷——”话未说完,瞥见她揉着手腕的动作,又立刻转身从案头翻出个青瓷瓶,“涂、涂点金疮药!别死在我帐里。”
妙成凤接过瓶子,开盖时闻到熟悉的龙脑香。她指尖沾了药膏抹在腕间红痕上,忽然抬眸看他:“盐盛王室的金疮药,怎么会有南楚龙脑香?”
姜逸仙背对着她整理舆图,声音闷得像塞了团棉花:“别国使节送的。”
“哦?”妙成凤轻笑,将空瓶放回案头,“那这帐后屏风上的《雪山行旅图》,怕也是使节送的?”她指尖划过屏风上的落款,“‘丙午年冬月,盐盛太子谨绘’——巧了,我听过诸夏北征草原的故事,听说盐盛国太子喜弄画技,走到哪里画到哪里,说的不会是你吧?你参加了那次北征了?”
帐中忽然静得能听见烛芯爆响。姜逸仙猛地转身,却见她正歪头看他,野蔷薇不知何时又别回鬓边,衬得她眼底笑意狡黠如狐:“将军还要装糊涂么?”
“……先洗漱。”姜逸仙别开脸,大步走到帐外喊了句“备热水”,再转身时已恢复了平日的玩世不恭,“至于军情——等你洗去这七日的风尘,某再与你细谈。”
片刻后,兵士抬来铜盆与熏香。妙成凤望着蒸腾的水汽,忽然开口:“我要换衣服。”
“自己换。”姜逸仙坐在案前拨弄算盘,头也不抬,“帐里没别人。”
“可你在。”妙成凤说道
“……,这是军营,随时有人进来,我不能出去”姜逸仙指尖猛地掐弄玉穗。“我、我转过身去!”他背对着她时,听见布料轻响与水纹波动,喉结不由得滚了滚。帐外夜风卷起帐角,他瞥见她落在地上的青衫,衣角绣着极淡的云纹——是妙赞国道统的暗纹。
“看够了?”妙成凤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水汽的清甜。姜逸仙转身时,只见她已换上他的备用中衣,月白锦缎松松垮在肩头,露出半截纤细锁骨,发间野蔷薇沾了水,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他迅速移开目光,将一卷羊皮地图拍在案上:“说吧,白将军让你送什么口信?”
妙成凤伸手拨弄他案头的狼毫笔,笔尖在宣纸上洇开小团墨渍:“口信么……”她忽然凑近他,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白将军说,若遇见个腰间挂着盐盛玉珏、帐里藏着太子真迹的傻子,便告诉他——”
“鹰嘴崖的伏兵,该挪到西侧峡谷了。”
姜逸仙瞳孔骤缩,手指猛地扣住她手腕:“你如何知道鹰嘴崖?”
妙成凤晃了晃他腰间玉珏:“因为傻子将军的舆图上,鹰嘴崖的朱砂点,比去年深了三分。”她抽回手,指尖划过地图上的峡谷,“况且……”
她忽然抬眸看他,额鬓的留海发丝在烛火下妖冶得惊人:“盐盛太子当年最擅长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不该用来防自己人哦。”
帐外更夫敲了三更鼓。姜逸仙盯着她眼底的清冽,忽然伸手替她拂去额前湿发:“我知道你不是寻常百姓女子,你到底是谁”
妙成凤握住他指尖,放在唇边轻吹:“我?不过是个替白将军送口信的信兵头领。”她松开手,从怀里掏出枚蜡丸丢给他,“真正的军情,在这丸药里。”
姜逸仙捏碎蜡丸,展开纸条时,目光忽然凝住。纸上只有七个字:“姜将军,等信兵到,你们联军直接发起进攻,别冒进,随时传信于我”
他猛地抬头,却见妙成凤已歪在他榻上,野蔷薇掉在枕畔,像朵落在雪地里的血花。她闭着眼,声音轻得像梦:“明日天亮前……别吵醒我。”
烛火在她眼睑上投下淡淡光晕,姜逸仙听见自己心跳如雷。他伸手替她盖好被子,指尖触到她冰凉的手背,忽然想起方才她涂药时,掌心蹭到的那抹温热。
“……知道了。”他低声说,转身吹灭烛火前,又瞥见她腕间淡红的勒痕,“小骗子。”
帐外夜色深沉,星河璀璨。妙成凤听见他在帐边坐下的声音,混着甲胄轻响与绵长呼吸。她勾了勾唇角,将脸埋进枕头——那里有他的味道,雪松与檀木,混着若有似无的硝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