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已过,时候不早,却迟迟不见来人。
“说好今明两日,会过来给我娘子施针,难道贵人忘了?”
戴着口罩的梁仲文在门口走来走去,“人家是护国将军府备受宠爱的孙女儿,又是镇国郡主,人家凭什么来这种破地方,给我娘子治病?”
这么一想之后,没几步,梁仲文的脚步又停了下来,“镇国郡主那样好的一个小姑娘,又是疯神医的徒弟,不会是不守信用之人。”
“会不会是那日,我没有付诊金,她不来了?”
卿宝恰巧这时下马车,正好听见他这句话。
她正要说话,突然险些被人撞到,得亏她身姿矫健,躲了开去。
“大胆!”阿碧呵斥,谁知被陆陆续续赶来的人,不由分说就把她们推到一旁去。
“五小姐,咱们退回马车吧?这些刁……人不知道要干嘛呢?瞧着不对劲。”
阿碧差点脱口而出刁民二字,却知道五小姐出身乡野,最不喜欢分尊卑,便及时改口。
在她看来,这些人不分青红皂白,就粗鲁的将人推到一旁去,不是刁民是什么?
为首一个泼辣妇人指着梁仲文大声道:“梁公子,你不是吹嘘,你家婉娘的病有救了?还说有大夫能医治好,依我看,你在撒谎!你们夫妻是想赖在这儿不搬走了!哼!”
“梁公子,我们看你是读书人,这才没有一而再再而三的相逼。你明知道你娘子有肺痨,为何还要留在这里?是要把肺痨传染给我们每一个人吗?”
“早知道你家娘子患有肺痨,我当初就该问清楚,更加不该看在你是读书人的份上,把屋子租给你们!”
“梁公子,你好歹是举人,是要考状元的人,理应品德高尚,为大家着想。你这样的人日后为官,还怎么做到为民谋福祉?你这般自私,不配为读书人!不配参加科举!”
“哎呀!你们夫妻俩不搬走,会害死我们的!”
“……”
那些人在梁仲文家的门口周围口诛伐笔,就算离得有一段距离,一个个依然抬手挡住嘴巴和鼻子,不敢靠太近。
显然,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梁仲文眼神透着无奈,上前一步想要说话,那些围观的人立刻齐刷刷的倒退三步。
村长大声呼喝:“你就站在那儿!不许靠近!要是把肺痨传染给我们,定要你赔个倾家荡产!”
梁正文深深吸了一口气,点头哈腰,勉强挤出一抹卑微的笑:“诸位父老乡亲,实在对不住,我们也没得办法。我和我娘子已经尽量不出门,每天呆在屋里,更没有与你们说过一句话。就算碰见了,也会主动离开至少三丈远。”
他临时租借的这个屋子离村中心远,在村尾,平常没什么人来这儿走动。
按理说,他们夫妻都努力回避了,不会惊扰村民们的生活。
可是即便如此,村民们仍然不放过他!
“你们看到我面上的口罩了吧,昨天的小大夫说,这个口罩可以大大降低疾病的传染。且我们每日离得这么远,你们绝对不会受到传染。”
“求求大家了,我们夫妻如果不是生活困苦,也不会赖在这儿不走。要是离了这里,我们夫妻实在无处可去啊!”
梁仲文露出的半张脸悲苦,早就没有了考中举人时的意气风发。
“你无处可去,就要留下来害我们!简直不干人事!你们既穷酸,又得了传染的重疾,就该自动自觉,逃得远远的!而不是留在村里,祸害我们大家!”
“那个叫什么口罩的东西,瞧着薄薄的,能顶什么用!”
“反正我们不管,你们再不走,我们就要报官抓人!到时候你参加不了秋闱,就别怪我们翻脸无情!”
“诸位或许还不知道,我娘子的病有救了!昨日来了一位贵人,你们当中或许有人看到了。有一辆豪华的马车下来一位小贵人,她是疯神医的小徒弟,又是护国大将军的亲孙女,前些日子还被皇上赐封镇国郡主。”
“她昨日亲自给我家婉娘治病,开了药方。今日婉娘的病已然好了一些。小贵人答应过我,今日会过来施针。”
有几个人面面相觑,昨天还真的有人看到过,从马车上走下来一个贵不可言的小姑娘。那小姑娘进了梁仲文的屋子里,过了好一阵子才出来。
村里本就穷困,极少有马车经过,哪里见过那么好的马车!
大家都很好奇,但又不敢来问,就怕不小心染上肺痨。
有人冷嗤:“得了吧,梁仲文,我们虽不知那位小贵人进你屋干了些什么,可有人看到的,左右不过是一位十岁左右的小姑娘。那么小的小姑娘,怎么会有不得了的医术?比那些行医数十载的人都要好?说出去谁信呀?”
“你莫不是为了留下来故意诓骗我们的吧?”
“就是!人家地位尊贵又如何?医术不是地位尊贵的人,就能会的!达官贵人还有英年早逝、重病缠身病死的呢!”
梁仲文真的有种百口莫辩的无力感。
他跟这些村民真的说不通啊!秀才遇着兵,有理说不清。
婉娘身子不好,好不容易安顿下来,又要被迫搬走!
他们夫妻俩还能搬到哪里去?若路途再添奔波,婉娘的身子就更难将养。
他不是不理解村民们的顾虑,也一再退让,可是仍旧得不到宽容对待。
他重重叹气。
除了面对村民们的烦扰,他更多的是担心镇国郡主不过来。
他并不惧怕村民们的逼迫,反正他们害怕被传染,不敢接触他们。
只要他们躲在家,少走动,村民们就不能奈他何!
然而镇国郡主身份尊贵!
只要对方不愿意,他如何能勉强小贵人前来?说起来,哪有贵人来贱民生活的地方?
昨天或许只是小贵人一时兴起,今天就忘了来复诊的小事!
没错,对他来说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在对方眼里不就是“小事”吗?平心而论,哪个高官厚禄的会看重蝼蚁的性命?
突然,梁仲文痛得倒抽一口气:“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