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深夜，漫天宝石般的星辰下，苏牧、赛南一前一后走着。

早春的仙隐北森弥漫着冷冽的寒雾，空气湿冷异常。

进到森林深处，就连苏牧也能感觉到，周围的那股充沛力量，自然、原始、粗狂，远不及序列那般精巧。

“森林里弥漫的这些，就是你口中的自然魔法吗？”他问。

赛南很是惊讶：“您能感觉到？”

“在驿站的时候感知不明显，但这里的自然力量如此充盈，我怎么可能感觉不到。”苏牧伸出手，感觉掌心似乎流淌过亲和的隐雾。

赛南心思微动，说：“那我教你一句咒语，你看看……”

“哄！”

苏牧的掌心窜出一簇青白色的火苗，就温度而言远超桂妮娅搓出的小火球。

“您？！”

赛南看傻眼了，难道是刚才桂妮娅施展魔法时，主席阁下记了下来？

可是桂妮娅刚才的火球，远没有这簇火苗强大。

是序列？

“真是令人意外。”苏牧自言自语一句，“你似乎也很惊讶的样子？这不是桂妮娅的自然魔法，而是高等精灵语魔法。”

“一位大教宗阁下教我的，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用上。并且看上去相同的招数，教宗教的魔法，威力更加强大。”

他回过头来，问：“你要学吗？”

赛南：“……”

仙隐北森似乎越来越冷。

赛南突然转过身，看向另一边的黑暗，呵斥一句：“什么人？！”

相同的呵问也从黑暗中传来。

“欸？”

“是赛南哥哥吗？”黑暗里传来惊喜的声音。

紧接着火焰驱散黑暗，森林深处走出一支巡逻小队，七男六女一共13人。

赛南很惊喜，问：“你们怎么在这？”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赛南大人。”

巡逻小队队长走上前，打趣说：“这里是我们的家，我们在这里巡逻难道是什么奇怪的事吗？倒是你不在学校上课，怎么偷偷回来了？难道被开除了？”

戒备地目光看向一旁的苏牧。

“放屁！”

赛南笑骂一句，说：“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的……额，贵客！学校的伊铂斯主席阁下，来这里旅游的。”

队长显然是不信的，冷笑一句：“旅游？大晚上不睡觉，跑到原始森林里旅游，也不大撞见鬼？”

“赛南。”

苏牧语气淡漠：“回来。别靠过去。”

“嗯？”

赛南满脸困惑，略微一愣，但还是遵命照办。

他突然发了个寒颤，只觉得这该死的鬼天气，莫名其妙地越来越冷。

“主席阁下，你什么意思？”队长面色不善，拔出腰间佩剑，“这里不欢迎你，赶紧出去，否则别怪我们无情！”

“你们……”赛南一惊。

刚准备劝架，身后响起苏牧的声音，“尘世也不欢迎你们！赛南，赶紧过来，他们不是你的朋友，这13个人已经全部……殉难！”

“胡说八道！”

队长气愤极了，下一秒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记忆深处多出一些不存在的画面。

小队成员同时面露惊恐地看着彼此，他们的确死了！

“赛南，听我说……”队长一下变了态度，“不要再往北去，那里……”

他话没说完。

身体突然炸出蓝色鲜血，一道致命的贯穿伤从肩膀延续到腹部，身上的血肉散发出腐烂的臭味，内脏、肠子流了一地。

“祂回来……复仇……”

队长说完最后一句，脑袋从肩膀上滑落，滚在森林的灌木丛中。

寒冷的雾气里，鲜血仿佛没有一丝温度，结成一颗颗尖刺的冰渣。

不只是队长，其余12人以相同的方式，悄无声息地死去。

呼啸的风暴终于抵达，将苏牧、赛南围在中间，尖锐的风中仿佛有无数厉鬼咆哮。

森林的上空，一抹巨大黑影，慢慢蠕动。祂看着对面的苏牧，眼眸一只只睁开仿若夜空亮起无数扭曲的暗红星辰。

“啊！”

赛南惨叫一声，跪倒在地。这位蓝血A+的精英先民，德鲁伊教派的德鲁伊（祭司），在夜空怪物面前居然毫无反抗之力。

苏牧走到他身边，澎湃的生命力注入赛南身体，腐朽与生机在他身体中来回斗法。

『……』

怪物与苏牧都没有对彼此动手，只是静静看着对方。

漆黑的虚影摇动身躯，风中的呼嚎愈加凄厉，共振出尖锐刺耳的音调。

“你有话要说？”

苏牧立即意识到，这个怪物是通灵的，或许是因为身处仙隐北森的缘故。就像曦妃在扶桑神木边，一样拥有理智。

怪物纵向晃动身躯，风中的鬼泣愈加频繁。

但苏牧一个字都听不懂，这已经不是跨民族，甚至都算不上跨物种，这简直是两种生命能量形态的交流。

“小心！”

远处传来愤怒的声音，纯白的圣光点亮森林。苏牧回头，看到圣光流溢出一株高大橡木，怪物立即发出凄厉的惨叫，带着周围的暴风消失在森林之中。

“你们没事吧？”

白光橡树缓缓消失，一位白袍老者拄着魔杖，快步走来，满脸关切：“这位朋友，你是迷失在森林的游客……欸？赛南？”

“还有道博曼，小队的其余人……他们都。”

苏牧说：“死了。”

他收起澎湃的生命力，赛南从浑噩的撕裂轮回中，回到仙隐北森的现实，狼狈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他还好吗？”白袍老人问。

苏牧伸手拉起赛南，说：“肉体上死不了，精神上可能会有些惊慌。不过刚才那个怪物，似乎非常克制他，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谢谢，主席阁下。加德叔叔，谢谢，道博曼他们……”

“孩子，回去再说。”

“是。”

“主席阁下，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德鲁伊教派，七位大德鲁伊（大祭司）之一的【全视高塔】。”

“加德叔叔，这位是霍格沃茨学校的伊铂斯主席，学校发生了一些事情，有一个强大的邪神组织，要对因铎、先民不利，我们一路追查到这里。”

赛南赶紧介绍彼此。

七位大德鲁伊，先民德鲁伊教派中的最高掌权人，基本可以算是该地区的“王”。

每一位都是德高望重、能打能说的存在。

“加德先生，你好。”苏牧展现出应有的尊重。

“伊铂斯先生，可谓英雄出少年啊。”加德也不敢小觑，就刚才那一手澎湃生命力，对方的血统很有可能在王嗣级别。

“如果伊铂斯先生是来追查邪神组织的，我想，今天晚上我们可做促膝长谈。”加德最近的压力很大，森林里死了、消失了不少人，还专挑德鲁伊信徒下手。

苏牧点头：“荣幸之至。”

“贵客，请稍等。”

“您请。”

加德走到殉难小队之前，长叹一口气，举起手中的白色橡木魔杖，口中颂祷有词，如诗歌般优美，如祭文般肃穆。

苏牧又是一句都没听懂，大概能猜出，这是在超度亡魂。

“咚！”

加德双手拄杖，重重砸在地面，腐烂的尸体中飞出星星点点，如萤火般的微光，在纯白圣光的引导下翱翔天际，最后归于尘土。

“主席阁下。”

赛南小声解释说：“虽然北境现在主流信仰的教会，没有轮回这个说法，但是在德鲁伊教派，我们是信仰轮回转世的。”

“灵魂重归森林、重回大地，通过槲寄生的果实来到尘世，最后在自然的祝福下，重新成为人类爱情的结晶。”

苏牧问：“槲寄生？”

“槲寄生是自然神灵赐予的珍宝，是万灵药与生命金枝，是浪漫与爱情的象征。”赛南小声科普说，“节日里，情侣站在槲寄生下亲吻，希望得到神明的祝福。”

“另外，在卡尔玛神话中，天后弗丽嘉赋予槲寄生爱、和平、宽恕的象征，赐福人类站在槲寄生下，无论男女，当有一吻。”

赛南说到这，赶紧加一句：“不过这只是神话啦，现代社会一般不怎么干，会被判性骚扰。”

“我们的习俗中。”

“槲寄生必须在满月下，由大德鲁伊披白袍、佩黄饰，手持黄金镰刀割取。如果是寄生在橡树上的槲寄生，仪式结束后，还会宰杀白色公牛，向自然献祭。”

苏牧点点头，那可以带一些回去，大德鲁伊开过光的，送给宁，咳咳，不合适，全部送给夏沫吧，她肯定会很喜欢的。

两人闲聊中，加德的仪式终于结束，灵魂回归自然，尸骸则被封存带走。

“贵客，久等，这边请。”

众人走进黑暗，消失在命案之地。

……

……

时间回溯，怪物出现的同时，驿站

桂妮娅正在打扫卫生，收拾店铺，忽而打个冷颤，抬头看到冰寒的雾气蔓延进入驿站中，不由感到奇怪，最近这天气是怎么回事？

“叮铃——”

驿站外，传来铃铛声，马嘶响起，一位客人提着煤油灯走进驿站。

面色惨白、忧郁病态，戴着礼帽、穿着羊毛大衣。

“先生，您是遇到什么事了吗？”桂妮娅赶紧端来一杯清水，“先喝口水，舒缓一下心情。”

“咕嘟咕嘟——”

年轻人一口气喝完，扔下一枚黄金古钱币，说：“真是见鬼，来的路上看见月光下，有一个巨大的影子，气温一下子降低，差点没冻死我。”

“弄点吃的来，要热乎的，还有两间客房要最好的。这枚金币，就算做你的小费。”

下午刚走一批客人，客房有的是，但一个人开两间？

“先生。”

“您是还有朋友吗？食物是不是也准备两份？”桂妮娅问，她没有去拿那枚黄金古钱币。

“食物……”

金币在年轻人指尖跳舞，他说：“半份就够，也是浪费。”

“好，请您稍等。”

“等下，小费不拿走吗？这可是纯金！”

桂妮娅笑着：“先生，我们没有小费文化，并且……您这小费实在太过昂贵，这份馈赠我担心偿付不起它的价格。”

“贪婪，人的原罪之一。”年轻人笑着，手中的第二枚黄金钱币滚落桌面，“这可是阿兹特克金币，它的价值远远不止这点黄金。”

“阿兹特克？”桂妮娅一愣，问：“在哪？”

年轻人：“……”

“在南域大陆东区，一个古老的文明。”他说。

桂妮娅又问：“南域大陆在哪？”

年轻人：“……”

“你当我没问。”

与文盲沟通实在费劲。

他转而说，“这是‘羽蛇神’赐福过的金币，能够带来风调雨顺与不死之身。”

“我相信，你肯定会用到的。”

不死？

桂妮娅笑容渐敛，她立即想到了先民现在的处境，如果所有先民都能拥有不死之身，那岂不是无敌于因铎？

“先生，在我的认知中，不死是最高的馈赠。请问，代价是什么呢？”

“代价？”

“哈哈哈……不死还要代价吗？”

年轻人笑着，摘下礼帽，放在桌边，说：“这原本就是造物主赋予人类的祝福，是卑鄙的黎明众神夺走了这份恩赐！”

“是「伊兰佩文」窃走了属于人类的命数，这才成就它的无上地位。”

桂妮娅开口：“那……”

“好了。”

年轻人打断她，说：“「伊兰佩文」是序列体系的造物神明，不要问了。额……序列你总知道是什么吧？”

桂妮娅点点头，这个她还是知道的，赛南同她说过。

“现在。”

年轻人笑着：“夺回属于你们不死的机会，就在眼前，你可以选择不要，但其余先民要不要？魔法的浪潮正在退去，等自然的祝福完全消失，你们还会有生存的土地吗？”

“……”

桂妮娅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在她的记忆中，先民生存的森林越来越小，不止是因为边境的侵蚀，还有商人的乱砍乱伐。

他们拿着北国政府的一纸文书，就说森林是他买下的，是合法的，随后开动机械破坏自然。

年轻人说：“拿回去，给你首领看看。”

“……”

桂妮娅沉默地走到桌边，看着一正一反的两枚阿兹特克金币。

一面雕刻着栩栩如生的神明，双翼天蛇，应该就是他口中的羽蛇神。

另一边，则雕刻着一张人面，像是太阳的图案。

她伸手。

“先生，可否让我知晓您的名讳？”她问。

年轻人露出笑容，说：“我有许多名字，这一次你可以称呼我为……摩克。”

“那么摩克先生，你会杀光所有先民吗？去达成你想要的人血祭祀！”桂妮娅目光冰寒，火焰在她掌心升腾。

“你？”

摩克起身后退，举起手杖，轻轻挥舞，将桂妮娅的魔法凭空取消，说：“当真是小看你了，一个商人居然没有贪婪的本性。”

“可是，你的实力……不堪一击！”

礼帽飞回掌心，他优雅戴上，拿出一枚单片眼镜，笑看先民。

“那如果再加上我们呢？”

驿站外。

戴恩从迷雾中走出，手中的利剑，跳动着太阳的光辉。

“桂妮娅小姐，请躲避一下。”

桂妮娅身后，黎禄手持雷电，堵死另一条路，笑着问候一句：“终于见面了，摩克先生。”

两人一前一后，将“镜中刺蓟-摩克”围在中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