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银蛇缠古木,铁汁污灵泉。 一朝甘霖降,人机共月圆。(1 / 1)

山外吹来的风 天涯88 1249 字 13小时前

茅山涡村的夜,原该是蛙鸣与犬吠交织的安眠曲,如今却成了智能路灯与全息萤火虫共舞的赛博剧场。老槐树虬结的枝桠间,LEd灯带像银色毒蛇般蜿蜒,将千年古木的皱纹照得纤毫毕现。树下乘凉的老人们,皱纹里嵌着霓虹灯的碎芒,浑浊的眼珠倒映着虚拟烟花的幻影。

\"这日子,是越过越像在云端踩钢丝!\"王老太攥着智能手环,枯枝般的手背青筋暴起。她刚被村口的人脸识别门禁拦了半刻钟,那冰冷机械音反复念叨\"未注册用户\",活似勾魂无常的判词。

话音未落,智能茶馆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张大叔攥着半截茶杯,茶水混着血水从指缝渗出。\"这劳什子机器人泡的茶,连龙井都能泡成黄连汤!\"他怒吼着,将滚烫的茶水泼向那个圆滚滚的银色机械,\"你们这些铁疙瘩,懂什么春茶要七分烫,秋茶要八分火?\"

智能服务员007号的电子眼闪着红光,机械臂却精准避开飞溅的茶汤。全息菜单在空中展开,用甜美的合成音播报:\"检测到用户情绪波动,建议使用镇静模式。是否需要播放《莫生气》口诀?\"

人群爆发出一阵哄笑。李寡妇甩着染成酒红色的波浪卷发,从智能轿厢里探出头:\"张老哥,你这是人老心不老,跟铁疙瘩较什么劲?有这力气,不如教教我咋用那劳什子全息麻将。\"她腕间的翡翠镯子磕在门框上,叮当声惊飞了檐下的电子蜂鸟。

月上中天时,村口祠堂前的智能喷泉突然哑了火。二十八个喷水孔同时喷出黑色机油,在青石板上蜿蜒成诡异的符咒。人群骚动中,村长赵一尘踩着悬浮滑板掠空而来,月光在他笔挺的智能西装上镀了层银霜。

\"诸位父老乡亲,\"他抬手压住喧哗,全息投影在身后展开茅山涡村的发展蓝图,\"这是系统升级的正常波动,就像老黄牛换新犁,总要有个磨合期。\"

人群中突然爆发出苍老的笑声。瞎眼算命先生吴半仙拄着导盲杖踉跄而出,竹杖点地铿然有声:\"赵家小子,你当这是给老牛换犁?分明是给石磨安翅膀!\"他枯槁的面容在月光下泛着青白,\"三十年前你爹修水电站,淹了村西头二十亩稻田;二十年前你搞有机农场,逼得老陈头吊死在柿子树上;如今又要搞什么智慧村落,莫不是要掘了祖宗坟茔改停机坪?\"

赵一尘的智能眼镜闪过一串乱码,全息投影剧烈抖动。他扯开领带,露出颈间跳动的机械血管:\"吴伯,时代变了!您还守着那本《推背图》算命,可知北斗卫星都照到咱村头了?\"

祠堂深处突然传来悠长的磬声。九十二岁的太叔公被智能轮椅推到月光下,轮椅扶手上\"仁义礼智信\"五个鎏金篆字与电路纹路诡异交织。\"一尘啊,\"老人咳嗽着,轮椅自动调整到最佳听音角度,\"你可知这祠堂为何要建在龙脉交汇处?\"

不等回答,他颤巍巍举起智能拐杖,杖头突然射出激光,在青砖地上勾勒出茅山涡村千年布局图:\"看这九宫八卦阵,暗合《周易》六十四卦。当年刘伯温路过都说,此村藏风聚气,必出真龙。\"

赵一尘冷笑:\"太叔公,您这全息投影该升级了。现在讲究的是数字孪生,不是风水八卦。\"他挥手放出无人机群,银白色机群在夜空组成巨型二维码,\"扫这个,就能看到咱们村的元宇宙入口。\"

人群突然分裂成两派。年轻人欢呼着举起手机扫描,中老年人则死死攥着传统农具,仿佛那是对抗洪水的最后沙袋。李寡妇突然尖叫着冲向智能喷泉,她新买的貂皮大衣被机油溅出朵朵墨梅。

\"都别吵!\"炸雷般的吼声震落了檐角的电子灯笼。屠夫陈铁柱扛着智能切割刀闯进人群,刀刃上还沾着给智能猪场宰杀的电子猪的血,\"老子不管什么真龙假龙,就问一句——这智能养猪场说好的年终分红,啥时候能到账?\"

他刀尖指向赵一尘的智能西装:\"赵家小子,你穿得人五人六,可知道我家婆娘用智能缝纫机,三天就得了腱鞘炎?那机器针脚比蚊子嘴还细,可缝出来的衣裳,穿身上跟裹层蛇皮似的!\"

晨曦初现时,矛盾达到沸点。吴半仙的竹杖点中了祠堂地砖的裂缝,裂缝深处突然涌出清泉,冲散了地上的机油符咒。众人惊呼声中,赵一尘的智能眼镜突然黑屏,全息投影化作漫天飞舞的乱码。

\"报应啊!\"王老太跪在泉眼边,将智能手环浸入水中,\"这泉水,比城隍庙的香灰水还灵!\"她手腕上的健康监测仪突然发出警报,却无人理会。

李寡妇突然疯狂大笑,扯下发间的智能簪子扔进喷泉。簪子沉入水底的刹那,整个智能系统突然重启。祠堂顶部的太阳能板全部转向泉眼,在晨光中折射出七彩光晕,宛如天降甘霖。

赵一尘怔怔看着水幕中浮现的倒影——他的机械血管与泉水中游动的电子鱼纠缠在一起,分不清是人造物吞噬了自然,还是自然同化了科技。

这时,放牛娃二狗子从山坳里钻出来,牵着头戴VR眼镜的老水牛。牛背上驮着个破旧收音机,正沙哑地唱着八十年代的黄梅戏。\"村长叔,\"孩子抹了把鼻涕,\"这牛戴上眼镜,走田埂比人还稳当。可它就是不认得自个儿崽子了,昨儿把小花当成电子稻草人顶了老远……\"

人群突然寂静。赵一尘蹲下身,与孩子平视。他颈间的机械血管突然发烫,在皮肤下蜿蜒成古篆\"仁\"字。\"二狗子,\"他声音发颤,\"你说这智能眼镜,是让牛看得更清,还是让牛……看不见了?\"

日头跃出山巅时,智能喷泉重新涌出清泉。吴半仙的竹杖在泉眼边刻下新的卦象,却是用纳米材料书写的二进制《道德经》。李寡妇捡回智能簪子,发现上面竟浮现出她年轻时绣的并蒂莲纹样。

赵一尘脱下智能西装,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他站在祠堂前,将村长的智能权杖插入泉眼。金属与泉水接触的刹那,权杖顶端绽开朵青铜莲花,莲心托着块老式怀表——那是他父亲修水电站时,从洪水中捞起的最后一件私人物件。

\"或许,\"他对着围观的人群微笑,眼角细纹与机械血管一同舒展,\"我们真正需要的,不是让老槐树开满LEd花,而是让电子鱼学会在月光下产卵。\"

人群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笑声。张大叔把智能茶杯倒扣在头上当帽子,李寡妇用智能簪子别住酒红色卷发,陈铁柱的切割刀上绑着条红绸带——那是他结婚时用的那条。

当第一只真正的萤火虫落在智能路灯上时,茅山涡村的夜,终于找回了它的呼吸节奏。